藍紫色狂響曲

《Wind's Child 被風神眷顧之子》 16
 

柾國輕拍著碩珍的後背，時間在流逝，但他眼裡的憂愁卻沒有隨之而散去。「哥⋯⋯」柾國輕聲呼喚著懷中的人，碩珍小聲地應了一句「嗯？」 雖然在柾國的擁抱下，冷意漸遠，但身體上的不適仍然令碩珍無法入睡。

「對不起，如果我不是一時心軟想去幫婆婆買花的話⋯⋯」

「笨蛋啊，」碩珍從柾國的頸窩裡抬頭，用腦袋輕輕地撞了一下他的額頭，「別再道歉了。」碩珍沒有退開來，兩人依然眉心相抵，然後伸手摸了摸柾國的臉頰。

「這世上沒有太多如果，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別再停留在過去。」碩珍語重心長地說，然後忍著不適，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更何況⋯⋯那不是你需要愧疚的事，該愧疚的、我該怪罪的，是那個利用你的善良的惡神。」

「惡神？」

「我的全神兄弟—帕修斯，我想除了祂之外，沒有天神會對我有如此大的敵意。」 碩珍目光一沉，語氣裡藏著一絲複雜的情緒。「有些天神對人類的同情心嗤之以鼻，認為是令人類軟弱無能的原因之一，帕修斯大概也看準這點，利用了你的同情心。」

「軟弱無能嗎？」柾國自嘲地笑了一下。「好像也是。」

碩珍不悅地瞇起眼睛，指尖捏了捏柾國的頰肉，語氣有些強硬地說：「 別轉牛角尖，這樣我們都無法好好說話的。」柾國咬了咬下唇，顯然是有點不習慣如此認真的碩珍，溫柔的嗓音都帶著一絲的威嚴感，而那是他以前甚少感覺到的。

「你說，你想保護我。」碩珍看不清柾國此刻的表情，但無疑都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他將手心覆上柾國的顎骨，用指腹摩挲著，「我從不向天神祈禱，所以我不需要你強大如戰神，聰明如雅典娜，這些事連我也做不到的時候，我又怎能要求你成為這樣的存在？」

「但我更不想成為傷你的那個。」柾國語有悲傷，碩珍吞嚥了一下，試圖舒緩那乾澀得發疼的喉嚨，他閉上眼睛努力集中那逐漸變得散漫的意識，一字一句慢慢地說：「 我其實無需你有通天本領，你也不必成為我的盔甲，我只需要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與我並肩同行就好。」 

「不要質疑自己，也不要忘了初心。」碩珍溫柔地喃道，「天神不屑於人類所擁有的一切，但你的單純善良、你的同情心，是最難能可貴的。」

「而這也是我會愈來愈喜歡你的原因。」語聲一落，碩珍輕輕地吻了吻柾國的嘴角，他忽然有些慶幸這道詛咒不會轉嫁到另一人身上。

柾國渾身一僵，那不是正式的接吻，但碩珍在他嘴角留下的觸感，伴隨著燙人的溫度，在柾國的心裡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忍不住張嘴抱怨著：「哥犯規了⋯⋯」 

「我哪犯規了？」對這個細膩卻又敏感，一不小心就會陷入小世界裡的小王子，有時候光靠說話，是不會有顯著的效果，這點金碩珍深有體會。

柾國輕勾唇角，牽起那隻放著臉頰上的手，然後溫柔地吻著碩珍的指節，閉上了眼睛，誠懇地低語著。 

「你若不離，我定不棄。」 

．．．

在人流稀少的街道上，一所裝潢簡潔的咖啡廳屹立在街角。金書妍坐在近窗邊的位置，絲毫不動桌上的水杯，臉色凝重地等待著那個人，準確來說，是天神。

她其實對那個天神的出現並沒有抱太大期望，距離上一次見面，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而金書妍還是很清楚記得當天所發生的事，那個偉大的天神企圖讓她放棄孩子，這件事她自然沒有跟金碩珍提起過。

父親不想要自己。是哪個孩子能承受的痛苦呢？

但就算任祂百般阻攔，金碩珍還是順利出生了，凡人懷有神胎本是極為危險之事，神子需要吸取強大的靈氣才能得以生存，金書妍為此差點失去了性命，身體也無法再承受生兒育女的痛苦，而體弱多病就是凡人生下神子的後遺症，不過哪怕傷痕累累，書妍從不後悔生下了金碩珍。

她既能豁出性命生下神子，那麼她更沒有理由要去懼怕那些所謂的天神。

書妍等得有些納悶，她低頭靜靜地看著水杯，直至她看見了杯裡的水蕩起了一陣小小的漣漪。

「書妍。」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從對面傳過來，書妍緩緩抬眸對上來人的眼睛，只見依然是二十多年前自己深深迷戀著的俊顏，對比起她那逐漸蒼老的容顏，歲月不曾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而想起他的真顏，書妍挑了挑眉，張口便說：「還是用韓國人臉比較順眼。我應該叫你金賢宇，還是埃維羅斯？」

「我仍然是你認識的金賢宇。」賢宇深知書妍的倔強脾性，凝望著她的眼眸裡盡然是無法言情的複雜情感。「你變了好多。」 

「不像天神，人類是會衰老的。」也會死亡。書妍沒有說出下一句，人神之間有著無法跨過的鴻溝，有些伴侶願意活在當下，但其實大部份伴侶都像書妍和賢宇一樣，哪怕深愛著彼此，卻仍然無法接受人神之間的差異。金賢宇沉默不語，書妍撇開了視線，深吸一口氣，然後單刀直入地問：「碩珍身上的詛咒，是誰下的？」 

金賢宇臉色一沉，對於萬能全知的天神，要知道下咒者根本不難，但當他知道下咒者是自己的兒子時，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向書妍坦白。「我會處理好的。」 

「是誰下的？」金書妍的語氣微慍，金賢宇顯然是在隱瞞什麼似的。
「書妍，這事你就別插手⋯⋯」 

「那我直接去問宙斯吧。」金書妍不想在賢宇身上浪費寶貴的時間，雖然凡人基本上是不可能見到宙斯，但書妍多年來與女神們維持的人際關係，就是為了今天這種特殊情況。

她無心去利用任何人或天神，她亦是真心對待女神們，但這一切都是要確保金碩珍能平安長大。她本來並非健談之人，直至嬰孩時期的碩珍，體內的神力十分混亂，令他痛苦不堪、崩潰大哭，她用上了所有方法，愛子心切的她終於換來帕那刻亞的憐憫。 

「是帕修斯，我其中一個兒子對他下了詛咒。」 

時間在他們之間凝固了，書妍的呼吸卡在喉嚨，緊盯著金賢宇，雙眼彷佛要直噴出焰火一般，她向他咆哮：「你們膽敢！！」

「書妍，我不知道帕修斯會找上碩珍的，祂瞞了我。」金賢宇承認自己是冷落了帕修斯，皆因後者的猖狂自大，想掌控所有的風，賢宇一直無法好好重用祂，卻萬萬沒想到祂的妒忌心會燃燒到半神的金碩珍身上。 

「我不相信你。」書妍冷冷地直言。 
「你真的不相信我嗎？」金賢宇反問，書妍緊握了一下拳頭，沉默不語。 怒火沒有徹底燃燒掉書妍的理性， 他確實曾讓她放棄孩子，但後來他在碩珍身上施下了保護咒，或許，他並不愛這個孩子，但他保護了金碩珍，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詛咒只能由下咒者解，你兒子在哪？」
「你懂很多呢。」

「養一個半神，你覺得我能不懂嗎？」書妍淡淡地說著。金賢宇讓書妍放棄孩子的個原因，除了會對母體造成極大傷害，另一點就是半神嬰孩會容易被神力反噬而早早夭折。為了不讓悲劇發生，書妍在眾神之間周旋，建立良好關係不在話下，同時又熟讀咒文，正是因為這樣，書妍才能第一時間透過碩珍腕上的紋路認出那是詛咒。

其實她沒有很會唸書，只是當有一個人值得她付出時，她甘願力盡所能地護他一生平安。

「帕修斯隱去了氣息，暫時無法找到他的行蹤，冥界似乎都在找他。」
「看來你兒子惹上了不少麻煩呢。」書妍挑了挑眉。

「我教導無方吧。」賢宇苦笑，想起帕修斯的母親過度溺愛兒子的情景，不禁感到有些惆悵，但當他從神界看見成年的金碩珍是多麼懂事溫柔時，總會有那麼一點羨慕。金書妍寧捨棄生命也要生下金碩珍，並將所有的愛與溫柔都給了這個孩子，曾幾何時，書妍亦是這般深愛著他。 

「如果沒了保護咒，碩珍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連神界也找不到帕修斯的話，那麼一時三刻是不能為碩珍解咒，眼見碩珍如此痛苦，書妍不禁擔心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保護咒早就刻入他的骨血之中，一旦消失後，碩珍的身體會比正常人更為虛弱，也就是說會容易受到外來的感染。雖然可以靠治療神的幫忙，但那終究只是治標不治本。」賢宇答道，但書妍卻捕捉到他閃躲的眼神。 

「你還在瞞什麼？」書妍冷聲地問，賢宇微微瞪大眼睛，然後垂下了眼皮說：「因為長期都處於虛弱狀態，變相他的壽命也會比一般人短。」

「什麼？」書妍兩眼大睜，身體彷佛一下子掉進了冰窖之中。

「即使我再下保護咒，也會被詛咒吞噬⋯⋯」賢宇無奈地說。「我會盡快找到帕修斯的，這段時間你也不要四處走動了。」

書妍揉緊了衣角，她雖然堅強，也熬過了很多事， 但她的能力終究是有限的。 她無法尋找天神的蹤跡，而這也是為什麼她要找金賢宇。

在金書妍獨自養活金碩珍時，儘管因為覺得自己孤立無援，忍不住在夜裡偷偷落淚，她從沒有低聲求過任何人，多大的委屈和艱辛都咬緊牙關忍下去，為的是想給予兒子不比雙親家庭差的健全生活。

她吸了吸鼻子，拭去眼角的淚光，然後直直地對上賢宇的眼睛，「哪怕這不是祈求，也不是請求天神的垂憐，而是你本該履行『父親』的職責，但是拜託你⋯⋯」 

「一定要救他。」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