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紫色狂響曲

《Wind's Child 被風神眷顧之子》15


就在碩珍陷入昏迷之際，比起瞬間陷入驚恐的柾國， 因為聽見房裡的動靜而趕來的書妍，先是大吃一驚，卻在看見碩珍腕上的紋路時，神色驀然變得凝重起來。

她匆忙上前，確保碩珍尚有脈搏以後，便讓柾國將碩珍安置到床上去，然後二話不說地閉眼向女神們禱告，但飄浮在書妍手心與黑色紋路之間的光芒卻一亮一暗，反反覆覆，碩珍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書妍目光一沉，慢慢收回了手心。「你們也無法除去嗎？」金書妍低聲地說，像是在詢問著女神們一般。

她小心翼翼地扳過碩珍的手，腕上的黑色紋路漸漸變淡，她憂心忡忡地垂下了眼皮，將碩珍的手臂放回被子裡，而田柾國就靜靜地站在他們側邊，雙眼通紅，淚水在眼眶內打轉，卻緊咬著下唇， 忍著不在書妍面前落淚。「哥⋯⋯他怎麼了⋯⋯」

「有人對他下了詛咒。」書妍緊皺著眉頭，語帶悲傷，凝望著碩珍的眼眸裡盡然是擔憂，她微微偏過頭，用眼角的餘光望向柾國，只見男孩渾身發抖，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揉著衣角，然後語氣放柔地說：「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照詛咒的紋路來看，這咒雖然威力強大，卻不是奪人性命的。」

「只是長久下來，詛咒會抵消他體內的保護咒。」
「保護咒沒了，哥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書妍搖頭。

「保護咒從他出生就有，本應能為他擋去了一切帶有惡念的傷害，為什麼卻會在此刻失效呢？」書妍無力地扶著額，柾國靜靜地看著她那煩惱的背影，下意識握緊拳頭，指甲摻入掌肉之中，他眨了眨閃爍著淚花的眼睛，語帶哽咽，並摻雜了幾分顫抖，「 是我、是我的錯⋯⋯」 

「你在說什麼？」書妍頓一下。柾國對上書妍那雙疑惑不解的眼眸， 此刻的他就像被告在對受害者家屬慚愧一般，強烈的愧疚之情將他無情地拖進了那深不見底的漩窩裡，令他窒息難受。

他害怕接下來會面對的一切，他不想看見書妍的眼淚，更不想對上那像目睹仇人一般的怨恨眼神，但這一切都因他而起，是他的花、他的天真，傷害了金碩珍。

柾國將玫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書妍，但待他說完以後，書妍卻沒有過激的反應和行為，反而陷入了沉思之中，她喃喃地道：「花是媒介⋯⋯」

書妍站了起身，柾國以為她氣急了要打自己，所以下意識縮了一下肩膀時，「你先幫我照看著那孩子。」 書妍臨走出房間前，匆匆留下了一句。

柾國緊咬著下唇，瞳孔充斥著不安與驚恐，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也摸不清書妍的情緒，她那不溫不熱的態度、突如其來的詛咒都令他覺得自己急得快要瘋掉了，但此刻的他並沒有任何發問權，只能靜待在一邊，盡可能做著好孩子的角色。

「小國，」換好一身裝扮的書妍喊道。柾國對書妍還喊著自己的小名，因而感到些許的安心，書妍走到他跟前，向他伸出手心，「銀戒借我一用吧。」

柾國頓了頓，但很快便摘下了吊著銀戒的項鏈 ，交到書妍手上。書妍解開了項鏈，將後者歸還給柾國，然後俐落地將銀戒套進了她的無名指，面不改色地輕吻著銀戒，「很久不見了，我親愛的朋友。」

看樣子，書妍是銀戒原本的主人。書妍戴上了戒指以後，柾國知道她會隨時轉移以後，便連忙張嘴說：「姨，我⋯⋯」 

「這間屋附有神恩，懷有惡念之人進來的話，神恩會令他們痛苦難受，是無法在這裡停留太久的。」書妍似乎知道他想說些什麼，在她眼裡，沒有事情比金碩珍更為重要，但眼見男孩一臉自責得快要哭的樣子時，書妍卻於心不忍，因而不得不向他解釋著。「你若是有心傷害碩珍的話，你不會還能站在這裡的。」

柾國愣了愣。

「我現在得去找天神們討一筆帳，你在家幫我看著碩珍吧。」 
「討、討帳？你一個人太危險了吧 ？」柾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既然我能獨自養大一個半神混血兒，」 書妍揉了揉柾國的腦袋，輕勾嘴角，看似自信的笑容背後卻似乎藏著不為人知的苦澀。

「區區向天神討帳這點小事， 我又怎可能應付不了呢？」

柾國的眼睛微膛，他從沒有聽過書妍用這般高傲的語氣說話，但他看著眼前比自己矮小一個頭的婦人，眼裡散發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時，他才發現那不是高傲，也並非不可一世，而是母親願為孩子付出一切，那份純粹的決心令她有了與天神抗衡的勇氣與堅定意志。 

「那麼，請你多加小心。」

．．．

床上的人睫毛輕顫，半晌，碩珍緩緩睜開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昏暗的天花板。

金碩珍只覺得四肢乏力，渾身酸軟發疼，就連呼吸也變得稍微有點困難起來，旁人看來，那只不過是重感冒而已，但對於有保護咒加持，因而從不沾上病痛的金碩珍，那絕對是一個不好的徵兆。

碩珍偏過頭來，看見柾國伏在床邊睡著了，卻不忘將碩珍的手緊緊地握在手心裡，微弱的燈光從窗外傾灑在柾國的臉上，卻發現那稚嫩的臉頰出現了不該有的憔悴，碩珍的目光放柔，眼裡卻全然是疼惜。

碩珍還記得是柾國送的花使他陷入了昏迷中，但他從沒有打算怪他，反而更怕後者會將一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柾國⋯⋯」碩珍動了動手指，有氣無力地喊道。純粹只是淺睡的柾國，像是受驚了一般挺直身體，嚇得碩珍輕抓他的手說：「慢點。」

碩珍知道他睡得並不安穩，熬了四天四夜，還得提心吊膽地照顧著自己，碩珍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合格的伴侶。
 

「哥醒了？」柾國揉了揉眼睛，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地左顧右昐著，「哥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此刻的柾國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亂了套一樣，擔心著碩珍的狀況時，嘴裡也碎唸著要通知金書妍，碩珍甚至無法好好看他正面一眼，最後碩珍直接握著他的手，柔聲地說：「別慌，我這不是醒過來了嗎？」

柾國這下才徹底回過神來，他對上碩珍那熟悉的瞳孔，鼻子忍不住酸了酸。一陣寒意湧上，碩珍瑟縮發抖了一下，抓緊被子，柾國見狀連忙將準備好的被子覆上碩珍，然後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他重新牽著碩珍的手，但從碩珍手心傳來的滾燙令男孩收緊了手中的力度。

「你的手還是很燙。」他的聲音哽咽，床上的人看起來是多麼的虛弱不堪，那隻溫暖的手如今也燙得異常。柾國的心絞扭成一團，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凝聚。

「發燒嘛，當然會燙了。」碩珍故作輕鬆地說著，而他額上的退熱貼顯然完全沒有效用的。柾國的眉毛沒有因為碩珍的話而舒展，他抽一口氣，刻意壓低著聲線說：「對不起⋯⋯」碩珍的臉色平靜，他早已料到男孩會對自己道歉，但他沒有急著發話。

「對不起，哥⋯⋯」柾國抽了抽鼻子，然後懊惱地伸手爬過頭髮，淚水像決堤一般湧出，沿在輪廓滾滾滑落，男孩捨棄了最後的倔強，語有哽咽地說著，「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把花拿回來，哥就不會⋯⋯」

當話句漸漸變成抽泣聲以後，柾國使勁地擦著那失控的淚水，看著男孩快將眼睛擦得紅腫時，碩珍眉頭微蹙，他在思考要如何令少年走出這個名為「愧疚」的迷宮裡，但身體卻比他想像中還要虛弱，不容他花費太多的心神。

「柾國⋯⋯」碩珍輕聲地呼喚著，接著彷佛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身體挪到一邊側躺，讓床邊騰出了一個空位，他抬眸深深地凝視著田柾國，然後輕輕拍著旁邊的空位，田柾國瞪大了眼睛，他知道那代表什麼，但愧疚感卻猶如藤蔓一般牢牢地勒著他，令他彈動不得，也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沒有勇氣靠近自己的戀人，深怕會再次為碩珍帶來更多的傷害。 

是我令他受傷的。
是我。 

「哥冷了。」這話半真不假。碩珍確實覺得自己彷如掉進了冰窘一樣，身上再多的被子也驅散不了他心中的寒冷。 

「我去給你拿張被子吧。」

我天⋯⋯碩珍在心裡暗呼，忍不住放聲咳嗽著，似是要釋放心中的鬱悶一般，然而他不忘故意地多用了幾分力，幾聲咳嗽便讓敏感的柾國慌了分寸，他咬緊下唇，輕輕掀開了一邊的被子，盡量不讓碩珍的身體暴露在外，然後小心翼翼地爬上床。

柾國渾身僵硬地躺了下來，還在想要用什麼姿勢躺著才能留給碩珍最大的空位時，金碩珍卻拽著他的衣角，將他拉近自己。

「近一點。」碩珍低聲呢喃著，同樣是熟悉的聲音、溫柔的語氣，此刻卻彷彿注入了魔力一般，令人無法抗拒。柾國吞嚥了一下，聽著他的話挪動身體，而就在下一秒，碩珍伸手輕放柾國的心口上，稍稍縮起了肩膀，將臉頰輕輕埋進柾國的頸窩裡。

「柾國真的好溫暖啊。」

柾國眸色轉深，輕抽了一口氣，他的體溫在急速上升，只是當他感覺到懷中的人冷得瑟瑟發抖時，男孩閉上了眼睛，努力地調整著那紊亂的呼吸，睜開眼眸的瞬間，眼裡只剩下對戀人的憐惜，他用力卻不失溫柔地將碩珍擁入懷裡，手心輕揉著男人的後腦，疼惜地吻了吻戀人那滾燙的額頭。

在田柾國的眼裡，碩珍是溫柔且強大的存在，卻差點忘了他會恐懼、也會痛苦，而在難過的時間裡， 他也會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渴望被呵護、被疼愛著。柾國收緊了手中的力度，就像是在安撫受病痛折磨的小孩一樣輕聲細語， 「哥會沒事的。」

「嗯。」男人的眼睛微膛，輕勾起唇角，然後像小貓一般腦袋蹭了蹭他的頸窩。

或許會有些晚， 
但少年終會長大成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