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紫色狂響曲

《共生》

除靈師x靈狼設定

「除。」

男人一聲令下，身下的影子驀然從地面冒出，在瞬息之間凝聚成狼犬的形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前奔馳，透著紅光的眼睛在夜空之下劃出一道詭異的孤度，

狼影迫不急待地張開嘴巴，露出了閃爍著寒光的尖牙，撲向那尚未成形的黑影，沒有半點猶豫地咬下它，然後在越過黑影的一刻，黑影頓時變得破碎不整，隨即消失於空氣之中。

化成實體的狼影，四肢著地，尖牙裡還殘留著部份黑影，狼影伸出爪子想撥去，卻發現黑影仍然緊緊地纏著自己。

「泰亨。」男人低聲呼喚著，狼影聞言回過頭來，男人那銀白的髮色在昏暗的環境中尤為顯眼，因此它總能在黑夜中一眼認出他。

狼影在男人的呼喊下，散著黑霧的狼身緩緩化成人形。

相比起男人那一頭銀白，金泰亨是容易隱藏於夜色中的黑髮，沉色的緊身服能讓他在轉換時更為方便，原先透著紅光的眼睛，變回猶如平常人那般的瞳色，眸中的戾氣也收斂了幾分。

泰亨抬眸對上男人的眼睛，即使化成人形，嘴裡卻仍然殘留著消不去的黑影，以致他連說話也模糊不清，「哥⋯⋯」

泰亨帶著幾分哀求的語氣，與剛剛咬殺惡靈時的狼犬，彷彿判若兩人。

「過來吧。」金碩珍輕笑，示意泰亨靠近自己，接著便抬起他的下顎，湊向他的唇瓣，雙唇之間的只剩下不到三公分的距離，

泰亨偷偷瞥向那豐厚的唇瓣，只見黑影緩緩渡入了碩珍的嘴裡，近乎接吻的姿態，在夜色的襯托之下，尤為曖味。

嘴上的束縛漸漸消失，泰亨帶著討好之意，伸出舌尖輕舔著碩珍的唇瓣，

後者皺起眉毛，仰頭躲開，小聲地斥責道：「阿，我剛剛才幫你『渡穢』，你是想再一次封嘴？」

「可是我很累阿。」泰亨瞇起眼睛，燦爛地笑著，外表與他說的完全不同。

「不—行。」碩珍雙手捧住泰亨的臉頰，然後輕輕地在頭頂上方印下一吻，讓兩人的額頭相抵，「辛苦了，泰亨。」

就在泰亨閉著眼睛，調皮地左右搖晃著腦袋時，碩珍看見自己捧著泰亨的手背，忽然泛起了一條黑線，微微皺了皺眉，卻又很快回到最初的平靜。

—還不能。

——

「你不能再進行『渡穢』了，再這樣下去，你身體會撐不住。」鄭號錫神色凝重地看著友人，「你明知道自己體質特殊，為何還要為他『渡穢』？」

「泰亨還沒穩定下來，他很容易受『穢』影響。要惡靈狼變成除靈獸，本來就不容—阿！」本來還在說話的碩珍，頓時被背部的刺痛打斷了思緒，他不悅地喊著，「朴智旻！」

在金碩珍和金泰亨相遇之前，金碩珍已經是靈力強大的除靈師。

還留存於世上的除靈師不多，主職是除去各地禍害人間的惡靈，而惡靈留下的怨念，則被稱作「穢」。

有些人或許被給予天賦，卻因為容易吸引靈體的體質而飽受壓力，有人放棄，亦有人成為除靈師，而金碩珍就是其中一個。

而金泰亨則是罕見的靈狼，剛要化作人形之時，脆弱的心智卻不慎受到「穢」所沾染，本來要成為獨特的品種，卻在一夜之間淪落為最可怕的存在—惡靈狼。

身心會受惡靈所控制，尖牙不會直接咬殺人類，卻能奪人魂魄。就在泰亨要奪去第一道魂魄時，受到委託的金碩珍憑空出現他和惡靈面前。

還沒回過神，自己和惡靈便被碩珍先前所設的陣式困在其中，「除。」金碩珍冷冷地喊著，透著幽藍色光芒的荊棘從畫著符咒的陣式中猛然冒出，直刺向惡靈。

—他會死的。

泰亨睜大眼睛，不敢相信死神會那麼快找上自己。只要契約者一旦死亡，他也會跟著灰飛煙滅，可是一切都不是他自願的，憑什麼要讓他受這種罪？

可是，消失的就只有惡靈，他卻仍然存在著。

被強行刻著皮毛的契約印記消去了，充斥住怒火的內心也逐漸平靜起來，

當泰亨還一臉迷惘時，金碩珍卻已經蹲在他面前，溫柔地撫順著他的毛髮，靜靜地說：『我看到你不敢攻擊時，就知道你還沒有奪人魂魄，所以我在除靈時，砍斷了你和惡靈的鏈結。』

「你自由了。」自由的定義是什麼，金泰亨不清楚，可是在金碩珍要離開時，他按本意咬住了碩珍的衣角。

他自由了，
所以想留在他身邊。

「你也知道不容易？那為什麼還要訂下契約？除靈師不一定要有除靈獸相伴阿。」

朴智旻不再用杖端戳向碩珍的背部，繼續在那赤裸的背部劃著符咒，杖端沒有直接觸碰肌膚，可是每劃一道，肌膚之上就會出現淡淡劃痕，「我們可以幫你『淨穢』，但我們不能常常在你身邊阿。」

「待他穩定下來，我就不會再渡了。」

「就怕他還沒穩定，你已經撐不下。」號錫看見智旻完成作畫下，便握著碩珍的手臂，「這樣下去，不只是你，泰亨也會有危險。」

語聲一落，淡綠色的光芒從號錫的手心泄出，刻在碩珍背部的劃痕也跟著亮起光芒。

「淨。」鄭號錫和朴智旻同時喊著，劃痕伴隨住綠光消失在碩珍的後背，源源不絕的暖意隨即蔓延至碩珍全身。

「短時間內，別再『渡穢』，也盡量不要再用靈力了。」智旻叮囑道，「玧其哥回來後，看見你這樣，或許會直接砍斷你和泰亨的鏈結。」

「那先幫我瞞著他吧。」碩珍伸出手指遞到唇邊，嘴角的笑意依然溫柔。

——

「哥，為什麼我們不出去？」保持犬型的泰亨舒服地窩在碩珍的懷裡，因為碩珍的撫摸，而愉悅地搖晃著尾巴。「偶爾休息一下不好嗎？」

碩珍將額頭抵在泰亨的皮毛上，柔軟的觸感，令人情不自禁地蹭了蹭，「泰亨真的超好摸。」

說畢，便用力且不失溫柔地往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吻去。

泰亨仰起頭，伸出舌頭舔著碩珍的下顎，痕癢感令碩珍下意識躲避，卻不料泰亨突然化作人型，碩珍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便被男孩按在地上，

「泰亨？」碩珍怔怔地看著身上的人，男孩的眼睛沒有被「穢」所侵蝕，卻摻雜了別樣情感。

「吶、哥。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最近我好像有些不對勁。」

「比如把我壓在身下。」
「阿！」

眼見泰亨的神色黯淡，碩珍也不再開玩笑，抬起指尖輕輕撥開他的瀏海，以那溫柔的聲音問：「怎麼了？」

「我們一族由小到大都具有預知的能力，大概之前受『穢』所侵蝕，我的預知能力已經減弱了很多，只能感覺到危機，卻不能知道當中細節。」泰亨握住碩珍的手背，嗓音卻多了幾分低沉。

「但最近不安的感覺很強烈，而且源頭是—」
「你。」

金碩珍的眼睛緩緩睜大，泰亨的目光一沉，低頭將臉頰埋進碩珍的頸窩裡低語：「我真的好怕你會離開我，但更怕你會有危險⋯⋯」

泰亨伸出手臂牢牢地將金碩珍擁在懷裡，碩珍甚至能感覺到他在發抖。

靈狼的預知能力，準確度要視乎個人修為，泰亨被「穢」所侵蝕過，無法判定能力的準確度，可是金碩珍卻有些眉目。

「還沒發生的事，仍有機會更改。」碩珍覆上泰亨的後腦，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我遠比你想像中強大的。」

泰亨有些遲疑地撐起上身，碩珍便撫上他的臉頰，眸裡的深情猶如浩瀚星海，「我不會離開你的。」

在他聽見泰亨在不斷與「穢」抗衡時，內心發出的悲鳴，到了後來咬著他的衣角，怎樣也要跟在他身邊。

在泰亨終於能化成人形時，他第一時間就是往碩珍的懷裡撲去，感受著與他相觸的感覺。化成人形的泰亨很好看，傻呼呼地喊著碩珍時，令後者不免有一絲心動，抬起手背輕掩嘴唇，卻不忘摸摸男孩兒的腦袋，「辛苦了。」

微弱的情愫，隨著時間愈發濃厚。

泰亨喜歡被碩珍撫摸，但也喜歡用人型抱著碩珍的感覺，然後碩珍的耳朵就會泛紅，按他在人類世界所學的，那是害羞的表現。

而兩人訂下契約，也是早晚的事。

「還不夠⋯⋯」泰亨的目光陰沉，墨黑的眼眸漸漸轉為赤紅，他再次擁抱身下的人，卻比先前更為用力，「我要的不只是這樣。」

泰亨沒有拿捏力度，使碩珍開始覺得難受，卻仍然任由他加重力度，直到呼吸有些困難時，碩珍才輕輕地說：「泰亨⋯⋯」

「我們『共生』吧，碩珍。」

「泰亨，起來。」碩珍的聲音忽然變得冰冷，可是泰亨卻沒有鬆手的意識，碩珍使力按著他的腰，欲推開身上的人。

可是，凡人肉軀又怎能敵過靈狼的力度，迫於無奈下，碩珍揚聲喊道：「收。」

強風刮起了泰亨的衣角，正要將他強行拉回影子裡時，「不行！」

隨著泰亨的一聲咆哮，四周的強風頓時平靜了下來，而男孩的牙齒也不知何時變回尖牙。

碩珍瞪大眼睛，他以為自己的靈力足以強大得能夠牽制泰亨，可是後者卻不用任何符咒解除了他的牽制。

「為什麼不能『共生』？哥不是愛我的嗎？」過於強烈的不安感化成了「穢」，形成黑氣圍繞著泰亨，「穢」在侵蝕他，同樣也令碩珍喘不過氣來。

金碩珍忍著劇痛，抬手使盡所有力氣摟緊泰亨的腰，「就是因為愛你，」

「我才不能跟你『共生』。」

泰亨的眼睛微微睜大，碩珍的話多少都起了安撫的作用，他稍微放鬆擁抱的力度，低沉的嗓音裡不經意泄出一絲哽咽，「為什麼？」

「除靈師普遍壽命都很長，但我不同，比起靈狼的百年壽命，我只會是你生命中一個過客。」

「『共生』本來是你們同族之間選定伴侶的符咒。人類很脆弱，或許我不到三十就會死，你還小，我怎能要你陪我？」

共生，自然會有共滅。即使是命定伴侶，除非愛得深切，互相有覺悟時，才能進行『共生術』。

同族裡，會『共生』的本來就寥寥無幾，更何況人類與靈狼，體質、壽命都是阻礙。

「我不捨得你阿，」碩珍輕輕撫順泰亨的頭毛，喉嚨忽然湧上一陣苦澀，「我想你再看看這世界阿。想當初你連水龍頭怎開也不知道，試問我怎會捨得讓你陪我？」

圍繞著泰亨的黑氣逐漸散去，男孩撐起上身低頭凝視著碩珍，紅光淡去，取而代之是帶著無盡深情的清徹瞳孔，「那你以為我捨得讓你一個人走嗎？」低沉的嗓音，卻在此時多了幾分成熟，碩珍頓一下。

「你說的，我都知道。」
「但與你『共生』，是我的選擇。」

泰亨的外貌回復成人形，用著指腹輕輕磨擦著碩珍的唇瓣，「在我化成人形後，我的世界就只有你，沒有同族，也不懂怎麼跟他們相處，所以你得負上責任。」

「你現在是怪我嗎？我可沒有留你。」
「對，我在怪你，你沒趕走我，所以你得補償。」

橫不講理的死小孩。

「這不能兒戲，我—」碩珍依然無法跨過心裡的陰影。欲張口再三勸說時，剛到嘴邊的話卻被男孩霸道地以吻封緘。

碩珍抬手拍打泰亨那結寶的胸膛，卻給予後者機會，一手握住，然後讓兩人的十指互相交扣。

從手心傳來的暖意，讓碩珍逐漸安份下來，手心被泰亨牢牢地緊握著，彷彿是在述說，他怎也不會放手。

金泰亨不費吹灰之力地用舌尖撬開了男人的貝齒，起初金碩珍還是下意識想躲開泰亨的入侵，

泰亨卻一反先前的急躁，富有耐心地挑起碩珍的舌尖，直至後者也在小心翼翼地回應自己時，泰亨的嘴角卻在緩緩揚起。

泰亨退出碩珍的口腔，抵上他的額頭說：「共生共滅，我比你更清楚代價，但由你讓我留在身邊的那一瞬間，我這輩子就只會認定你。」

「靈狼不會輕易提出『共生』，除非他們愛得深切。」
「讓我平凡地與你共度餘生吧，碩珍。」

「我把你留在身邊，不是要你送死阿。」碩珍將手背覆上眼睛，欲掩去在眸裡閃爍的銀輝時，泰亨低頭吻向他的手心說：「我留在你身邊，也不是為了看著你離我而去。」

戀人的反應比他想像中還要快，碩珍自問再也無法反駁他，只能懊惱地喊了一聲，惹得泰亨忍不住發笑。抓狂的金碩珍意外地可愛。

「那，」泰亨扣上碩珍的指節，拉開，「可以嗎？」碩珍的眼眶早已泛紅，手背輕掩嘴唇地說：「你若敢咬我，我就先把你砍了。」

狼兒失笑，低頭湊向男人的頸部，溫柔地吻了吻，「遵命。」

溫暖的指尖緩緩滑進衣裳之下，細碎的吻沿著頸部線條烙下點點星火，肌膚相觸，灼熱的氣息互相交纏，唇舌之間的追逐遊戲，以及帶著無盡愛意的結合。

一刻結合，永世共生。

不知被體力過盛的泰亨折騰了多久，金碩珍嘗試下床幾次無果後，乾脆放棄，躺回泰亨的懷裡。

泰亨在自己體內釋放慾望時，「共生」已建立，伴隨住快感的暖意填滿了碩珍的心扉，心裡頓時湧入了各種不屬於自己的感情。

那是泰亨的，
他們的感情在共同分享。

他感覺到泰亨心裡的不安，也得悉他決意要進行「共生」，並非一時沖動。

碩珍輕輕地用指尖勾勒著泰亨的五官，彷彿是在努力記下他的樣子似的，可是視線卻忽然變得有些模糊，他苦笑：「傻瓜，我真的活不長阿。」

他、天命已定。

——

「是這裡了。」金碩珍和化成狼型的泰亨走進了一所廢棄的工廠裡，泰亨一路上沿著孩童的氣味尋找方向。

按照受害者家人的說明，孩童已被惡靈控制了思想。這點，或許是最困難的地方。

普遍惡靈只能間接使用物件來傷害人類，但當有一定修為的惡靈則可以侵入思想，而這種惡靈卻是最難以除去或淨化。

「別輕舉妄動，這裡『穢』很重。」的確過重了，碩珍隱約感到體內的不適，泰亨側頭看向他，「哥？」

「沒事，很快就適應的。」事實上，一切都並非如他所願，「穢」的影響甚至慢慢影響他的判斷力，還沒來得及反應，憑空冒出的女孩便向他發動攻勢，泰亨趕緊將他拖進影子裡，然後從別處現形。

碩珍回過神來，想施展符咒時，眼前一切景象陷入模糊之中，就在他愣神之際，被惡靈控制的孩童四周，浮起了幾顆黑球，頓時化為劍刃往碩珍沖去。

泰亨再次將碩珍拉進影子裡，劍刃卻依舊擦傷了他的手臂。

「哥、為什麼你的靈力在減少？」兩人躲進影子裡，泰亨卻感覺到碩珍體內的靈力在急促流失。碩珍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有些虛弱地說：「泰亨阿，解共生吧。」

「我們若一起被『穢』侵蝕，到時只會害到更多人。」碩珍無法護兩人周全，只能要求泰亨斷開鏈結。

「不可以！」泰亨感覺到碩珍的虛弱，靈力的流失速度令他陷入恐慌之中。

不是畏懼死亡，
而是害怕會無法再一起下去。

「泰亨！」碩珍厲聲地呼喊著，不料漆黑的空間裡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泰亨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影子世界裂開成一半，接著一道黑影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帶走了金碩珍。

泰亨隨即從裂口躍出，只見金碩珍被黑影摔在地上，後背撞上了冰冷的鐵板。

碩珍的靈力轉弱，同樣也在影響泰亨的攻擊力，泰亨自知無法與其硬碰，只能不斷閃躲那透著黑氣的劍刃。

「嘖。」孩童發出了一聲與年齡的抱怨聲，泰亨的動作明顯減慢了不少，他抬手凝聚劍刃，卻突然改變攻擊方向，將劍刃射向碩珍，

當泰亨欲上前救援時，孩童卻趁機擊出劍刃，幻化的劍刃直直穿過泰亨身體，外表雖說沒有滲血的傷口，卻令他的靈力大傷，跪倒在地上。

「將軍。」孩童邪魅一笑，再次凝聚無數劍刃，碩珍抬眸，卻不是在看孩童或泰亨，

他咬緊牙關，把手一揮，隨即一條金黃光的幼線憑空出現，將兩人連結著，泰亨愣住，不解碩珍為何亮起共生線時，卻在下一秒，自己的世界好像崩塌了。

一陣強風刮起，金碩珍轉眼間出現在泰亨面前，沉色的衣角隨風擺動，劍刃早已擊出，碩珍揮手架下屏障，卻在接下幾道攻擊時，屏障消失了—

「珍哥！」

多道劍刃沒有就此停下，直直地射向金碩珍，還來不及閃避，劍刃已穿過他那凡人肉軀。

身體突如其來的劇痛，讓泰亨痛呼著，強大的「穢」在侵蝕自己，可是身體卻意外地極為虛弱，

「為何？」泰亨抬頭看著伏在地上的碩珍，只見他艱難地撐起身子，頭頂著地面張口吼道：「玧其！」

忽然，一把以焰火形成的劍刃闖進泰亨的視線裡，當他以為或許是支援時，劍刃揮落，連結著兩人的共生線應聲斷開。

金泰亨猛然睜大眼睛，瞳孔映照著劍刃的火光，握劍的人肌膚潔白如雪，他側頭看了看泰亨，眼神裡卻全然是痛恨之意。

站在上層的少年，拉開手中的弓弦，向惡靈射出光箭，惡靈化作煙霧躲過，卻在電光火石之間，符咒陣出現在惡靈的腳下，「除！」

弓箭少年抬手一揮，就像碩珍先前的陣式一樣，幽藍的荊棘從陣式冒出，直刺向惡靈。

孩童沒有被荊棘所傷，伴隨住惡靈一聲悲鳴，黑氣便從孩童身上漸漸散去。

金泰亨怔怔地看著躺在地上的金碩珍，生命氣息變得極其薄弱，他化成人形，有些搖搖晃晃地向他走去。輕聲地喊道：「哥？」

他跪在碩珍身旁，伸手撫摸著男人的臉頰，聲音有些顫抖地喊：「碩珍？」

金碩珍微微睜開眼睛，可是泰亨卻依然感覺到他的生命氣息所剩無幾。

他的預知是準確的，
可是他無法改變。

「為什麼？」泰亨的眼眶泛紅，轉頭便往握劍的男人咆哮，「為何要砍斷共生線？」男人目光一冷，抬手揮劍，欲向泰亨砍去時—

「玧、其⋯⋯」

閔玧其頓時停止揮落，側頭對上金碩珍的眼睛，眼神充斥著複雜情感，他猛力揮動手臂，手中的劍刃也隨即消失，「你對我，永遠都是那麼殘忍。」

「珍哥！」朴智旻和鄭號錫趕來了，卻看見倒在泰亨懷裡奄奄一息的金碩珍，

「不行⋯⋯」朴智旻無力地跪在地上，淚水佈滿雙頰，「我們明明都在努力為你延續壽命，為什麼你還要送死？」

握弓少年躍到地面，跪在碩珍身邊，雙手撐著地面，只見碩珍身下出現了符咒陣式，可是未幾，光芒又消失了。

少年不死心地多試幾次，可是陣式卻依然對碩珍毫無用處，「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將靈力分給你？」

「別再試了，柾國。」碩珍說，「我、已經沒辦法再承載靈力。」

「你還瞞著我什麼？為什麼你會變得如此脆弱？」泰亨的眼眸亮起了紅光，摟緊懷裡逐漸變得冰冷的身軀，嗓音變的低啞破碎，「你不是會在我身邊嗎？」

「就像⋯⋯我遇見你一樣，這是⋯⋯我的天命。」碩珍忍著疼痛，艱難地提手撫向泰亨的臉頰，「你、還有大好年華⋯⋯但我有你，就是我的美好年華。」

「你在開什麼玩笑！」泰亨怒吼，「我說過，我只有你，我只會跟著—」

「別怕了。」碩珍愛惜地捏了捏泰亨的頰肉，臉上的笑意依然溫柔，碩珍抬頭看著號錫等人，「你、不會是一個人。」

「我只要你阿⋯⋯」泰亨的眼淚奪眶而出，就像失去愛物的小孩子一樣抽抽噎噎的，「為什麼要丟下我？」

碩珍張口，卻發現自己再也沒有力氣安慰男孩，他用指腹細細地摩挲著他的輪廓，試圖努力地記下他的樣子，他輕笑，抹去泰亨的淚水，眼角卻閃爍著淚花。

用盡力氣—
「真好看。」

男孩兒睜大眼睛。

『哥！我成功了！』化成人形的泰亨往碩珍身上撲去，卻無視自身的力度，迫使碩珍往後倒去。

『阿，你這小子！』碩珍撐起半身，看著伏在自己身上的泰亨，眨著明亮的眼睛看著自己，興奮地問：『好看嗎？好看嗎？』

碩珍伸出指尖仔細地勾勒著他的面容，然後看著男孩一副期待的眼神，嘴角忍不住失守—

『嗯，真好看。』

以最初的話，
作為離別之言，
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玧其咬緊下唇，把手一揮，腳下浮現陣式，隨即被冒出的焰火圍繞住全身，然後消失了。他跌坐在樓層的上方，手心揪住髮絲哭喊著。

在金碩珍為泰亨擋下攻擊時，閔玧其與金碩珍進行了共感，彼此都看見對方，前者想讓碩珍知道自己快要來到他身邊，金碩珍卻亮起了共生線。

『如果我真的要死了，幫我砍斷共生線吧。』
那是他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他的劍刃能砍斷世間一切符咒或穢，卻無法砍斷他對金碩珍的思念。

在那晚，金泰亨終於知道，除靈師的遺體不會存留於世上，而是化成無數溫暖的光點，消散於夜色之中，直到如今，無人知曉除靈師的靈魂會到何處，非人也非靈，到了哪界也無法判定，那便是除靈師的可悲之處。

同樣地，泰亨也終於知道，
原來愛一個人，會如此 痛徹心扉。

緣起、緣滅。
——

十年後。

十年，對除靈師或是靈狼，也只不過是轉眼即逝，可是對於金泰亨或是閔玧其等人，再也沒有那個人存在的時間，恍如過了數十年。

「泰亨阿，你回來吃飯嗎？」電話裡傳來了智旻的聲音，站在樓項的泰亨淡淡地說：「今天不回了。你們好好吃。」

碩珍死去的那晚，泰亨的髮色一夜之間變成了銀白，包括轉換成狼型後的毛色。

那是靈狼能力覺醒後才會發生的現象，可是碩珍的消失，讓泰亨提前覺醒。能力比先前更強，性格卻變得淡漠。

後來他從號錫口裡才得知，金碩珍與生俱來就擁有強大靈力，但不幸的是碩珍的體質偏弱，無法承載如此強大的能力，因此算命師早已說過，他的壽命比一般除靈師還要短。

這就是他不進行共生的理由。

後來與泰亨訂下契約時，「渡穢」要驅使的靈力極高，碩珍體內的靈力本來能夠應付自如，可是「穢」對碩珍的體質始終造成了影響，甚至令到碩珍的生命力急速下降。

金泰亨卻什麼都不知道。

「他又去那裡了？」見智旻關上手機，號錫便得悉結果，智旻點點頭，然後問：「真的可能嗎？」

「不知道，因為完全沒有記載。玧其哥和南俊也到了那所學校查證，我想還要一段時間吧。」號錫蓋上鍋蓋，抬頭看著放在櫃上的七人合照。

那是泰亨第一次化成人形的合照。

他走了，卻沒有忘記為泰亨留下了最好的。或許是知道無法長年陪伴泰亨，碩珍總會帶著狼型的泰亨到家裡亂走。破事一堆，卻不會令人厭惡。

但經過那事後，要令玧其不再怪罪於泰亨，卻還要一段很長的時間。畢竟，由小到大，金碩珍都在他身邊。

泰亨注視著下方的窗戶，覺得房裡的人差不多熟睡時，化成銀白色的狼形躍進影子裡，接著又從孩童房間裡以人形現身。

「其實反正也看不見，為什麼我非得等他睡著？」泰亨用鼻子湊向床上的孩童，再三確認他身上的氣味。

即使過了十年，泰亨還是沒忘記金碩珍的氣味，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輪迴之說，年幼的孩童確實有一絲屬於金碩珍的氣味。

為了查證，閔玧其和金南俊二話不說地混進了幼兒園，南俊還好應付，可是玧其卻幾乎每天受各種折騰。

「你如果是他，那你會記得我嗎？」泰亨伏在孩童床邊，小力地戳了戳那稚嫩的臉頰，又或許是心理作祟，仔細一看，他真的與碩珍有幾分相似。

『你給我安份點，別去騷擾那小孩。』

閔玧其的話，忽然從泰亨的腦海裡閃過。泰亨不悅地頂了頂腮，「你自己也是阿。」

奈何兩人的關系，因為碩珍的事，一直處於僵硬狀態，玧其最初想殺他的行為，泰亨仍然歷歷在目。

算了。

泰亨眸子一動，起身湊近他，然後輕輕吻了吻他的小腦袋，「晚安了，」

「珍兒。」

同一個名字，卻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記憶與靈魂。

泰亨站起，在轉身的一刻，變回了狼型，卻不料身後傳來的刺痛迫使他停下腳步，「痛！」泰亨怒沖沖地回過頭，卻在對上那雙清澈的瞳孔時，心中隨之一頓。

「大狗狗？」拉著泰亨尾巴的小孩歪了歪頭，眨著大大的眼睛，稚嫩的童聲在泰亨的內心投下一記重擊，「你看到我？」

「大狗狗一直來。」小孩似乎沒有意會到尾巴是泰亨的死穴，繼續興高采烈地往後拉著。

「阿阿阿！很痛啦！」泰亨趕緊轉身用腦袋頂開小孩的小手，卻被他當成抱枕摟著，「大狗狗超好摸的！。」

泰亨頓一下。

『泰亨真的超好摸的。』那是他說過的話呢。

看到靈狼的人，擁有靈力，且有他身上的氣味⋯⋯

泰亨抬頭注視著小孩，神差鬼使地說：「吶，跟我共生好嗎？」

神經病。

朴智旻若是知道他這樣問，一定會這樣罵他，泰亨很清楚小孩不會知道共生的意思，但就在這一刻，他在小孩 上看到了金碩珍。

「瘋了。」泰亨苦笑，然後抬手胡亂地搓揉著小孩的頭毛，「你怎麼會懂？」

「好阿！」清脆的童聲令泰亨心中一頓，後者認為小孩不是再回答之後的話，他有些遲疑地問：「什麼？」

「大狗狗是要跟珍兒玩嗎？」小孩將臉頰埋進了泰亨的毛髮裡，左右搖晃著腦袋，就像以前泰亨向碩珍撒嬌一樣。

很明顯，小孩將共生當成了遊戲吧。

泰亨「噗嗤」一聲的笑了起來，側頭想了想，索性在小孩面前轉換成人形。

「白色的！」小孩看著泰亨的頭髮，卻還沒分清楚銀白的分別。泰亨輕勾唇角，握住小孩的小手，輕輕地問：「那，」

「珍兒要跟我玩一輩子的遊戲嗎？」

一輩子很長，
我會再等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