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紫色狂響曲

陣雨

—【總會有一天 
              那曾無比冰冷的雨水
                         會化作溫暖的淚水】
 
拿到歌詞的第一瞬間，田柾國並不著急去翻閱自己的部份，而是下意識去尋找那熟悉的名字，但無論他重看多少次，他心念的名字始終沒有出現在眼前。直至他翻去另一頁時，終於在最後的部份看見了。

—金碩珍。
一如以往，只有兩句。

柾國禁不住皺起眉頭，偷偷瞄了當事人一眼，卻只見碩珍一臉平淡地翻去後頁，當發現自己的部份後，又再翻到前頁，細閱著歌詞，彷彿一點也不在意他的部份似的，如往常一樣，對這樣的待遇沒有半點怨言。

柾國將目光放回那文字密佈的紙張上，有些不悅地抿了抿嘴，然後尋找著可以更改的歌詞說:「哥，我覺得這句比較適合珍哥唱呢。」

碩珍看著弟弟指的地方，卻只是笑了笑，搖頭說:「柾國唱比較好，我的聲線不太適合。」

又是這一個理由。柾國剛想反駁時，碩珍的大手卻在此時撫上自己的腦袋，似是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又似是安慰的意味，指尖穿過柾國柔軟的髮絲，溫柔地摩挲著。

從本人口中說出這種理由來否定自己，到底要多大的勇氣?男孩兒不懂表達感情，只能回頭看著歌詞， 為著他的哥哥忿忿不平，卻錯過碩珍眼底閃過的複雜情感。

不是不在意，可是在意又能如何?碩珍再次翻到印有自己名字的部份，輕輕地笑了，笑容裡卻充滿苦澀，喉嚨彷彿有什麼在噎住似的，令人難受至極。

他聽見成員們在努力研究著歌詞的部份，試圖從中找到平衡點，只是當碩珍看見成員們露出了煩惱的神情時，握著紙的指節在微微泛白。

碩珍一改以往玩笑的態度，換上認真的嘴臉，說服著想更改歌詞部份的成員們。

『我覺得已經很好了。』
—不要為了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就這樣吧。』
—為了團隊好，就這樣吧。

『我的聲線，不太合這首歌。』
—那他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麼?

男人嘴角的笑意，依舊沒有半點變化，即使內心早已傷痕累累。

在成員的眼裡，碩珍一直都是最好的大哥，時而像孩子般幼稚，時而卻像成年人一樣成熟沉穩，金碩珍甚少會堅持己見，但一旦成員想為他發聲時，碩珍卻會變得意外強硬，就好像現在一樣。

面對大哥的堅持，成員百般無奈，只能面面相覷，然後不太情願地跳至另一個話題。

眼看自己不再是話題的主角，金碩珍發自內心地鬆了一口氣。過份的關心與呵護，只會令他更難堪，更何況他是最年長的一位，弟弟們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會受自己而影響，他沒有理由要破壞隊裡的和諧。
 
 在成員不注意時，男人偷偷地拍下自己的部份，發給自己的兩位好友。

『我的部份。』

不到片刻，對方便有所回應。一個只留下一個句點，以示無奈，另一個則很迅速地問自己想不想出來喝一杯。碩珍輕勾唇角，以接下來有行程來回絕朋友的好意，眼看對方比自己激動時，碩珍有些哭笑不得，就好像要代替他生氣一樣。

他不生氣，也無法生氣。因為只要是為了團隊，那就不是值得生氣的理由。

只是，有時候有些難過，不是時間可以沖淡的。

深夜。

為了不打擾室友的睡眠，碩珍輕手輕腳地溜到宿舍的陽台，清涼的晚風彷彿是在安慰他一樣，輕撫著他的肌膚，卻吹不走他心中的鬱悶。

遇上煩心事時，碩珍往往都選擇用睡覺來減壓，只要天一亮，愁悶就會煙消雲散。

可惜的是，今晚注定是無眠之夜。

睡不著的碩珍給哥哥發去了一條訊息，未幾對方回覆了。也許是血緣的羈絆，就算相隔很遠，兩人的默契依舊。從弟弟簡短的訊息中，哥哥卻已經知道他有些不對勁。

『要聊一下嗎?』

只是簡潔的字句，卻讓碩珍的眼眶有些泛熱。

『嗯。』

就在下一刻，螢幕便轉換成來電通知，碩珍深呼一口氣，接起電話。

「哥......」

此刻的金碩珍，不再是防彈少年團的大哥，而是別人家的弟弟。無需為了以身作則，而強忍自己想任性的念頭，也無需為了照顧弟弟們的情緒，而刻意隱藏自己的心情。

「我今天收到歌詞了。」
「雖然只有兩句，但其他和音部份，我好像可以用到轉音......」

「阿!金碩珍。我不睡覺打電話給你，不是為了聽你說假話。」哥哥不滿地打斷碩珍的話。

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倦意，顯然他是被碩珍的訊息吵醒。碩珍頓一下，畢竟突然聽到有人這樣毫不客氣地喊自己全名，心裡莫名感到懷念，以及感觸。

「我不是在說假話啦。」碩珍回答道。他捉住眼前的欄杆，彎著腰低頭說:「只是.......除了讓自己樂觀點，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是說要冒著會受到唯飯的指責、讓粉絲之間充斥住怨氣，跟公司反映嗎?說自己想要更多機會，然後讓弟弟們費盡心思，去更改部份?除了樂觀一點，他可以怎樣做?

—不適合。
—他的聲線不適合團隊。

旁人的質疑，最後就連他都在否定自己的存在價值。一臉從容地說出這番這，由起初的無奈，到最後的麻木，硬生生地將他的聲線標籤為隊裡的缺憾品。

接著，他聽到電話裡頭一聲長長的嘆息。

「說什麼人家的大哥，到最後還不都是我的白痴弟弟。」哥哥的挖苦，讓碩珍不禁失笑，只是眼眸裡卻閃爍著銀輝。

「只不過，」哥哥停頓了一下，語氣漸漸放柔地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就算一秒、還是半秒，我們也以你為榮。」

金碩珍深知自己是大人，所以他要變得更成熟，但就算到了這樣的年齡，他終究是需要別人稱讚、認同的男孩。

好不容易壓抑住的眼淚，卻猶如斷線的珍珠般，沿著碩珍的輪廓簌簌滑落，他掩著嘴巴，死死地強忍著抽泣聲。

「辛苦你了。」

血緣這回事，很惱人，可是也很深刻。即使相隔一塊螢幕，對方都能從你的微小言行，看出你的情緒。

「謝謝哥......」碩珍不理那濃濃的哭腔，叮囑哥哥不要告訴父母後，便掛上電話。

夜深人靜，只剩他一人的時候，大概是他可以任性的時間。男人將腦袋埋進臂彎中，咬著唇，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地哭泣著，那寬闊的肩膀在微微顫抖著，與往日的自信截然不同，更多的是令人心疼的無助。

就在此時，一隻大手忽然撫上碩珍的後腦，讓後者猛然挺起身，卻在他還沒有回過神之前，便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夜色掩去來人的面容，可是當碩珍的鼻尖傳來那淡淡的香氣時，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推開眼前的人。

他的軟弱，不能在他們面前暴露，特別是他。

—田柾國。

柾國以那低沉的嗓音，在碩珍的耳邊說道：「哥就安靜待著吧。」

「說什麼傻話呢？」碩珍有些慌張，卻無法從柾國那強而有力的臂彎抽身。

「對我而言，」柾國頓了頓，呼出的氣息輕輕拍打著碩珍頸部的肌膚。「珍哥，是最棒的哥哥。」

—也是他喜歡的哥哥。
—最喜歡。

「怎麼那麼大個人，還那麼愛撒嬌呢？」碩珍壓抑住內心的感情，他不願，也不想承認自己因著弟弟的話而情緒爆發。怎麼那個大個人，還要弟弟的安慰呢?

「嗯。」面對哥哥的推諉，柾國沒有反駁，只是一昧順從他的意思。

「真是的……」說的人，愈來愈心虛，埋在柾國肩窩的腦袋卻埋得愈來愈深。

「拿你沒辦法呢。」 任誰都很清楚事實，撒嬌的人不是柾國，想要安慰的人，也不是他，而是金碩珍自己。對方的沉默，讓碩珍卸下了最後的偽裝，將手緩緩攀上柾國的後背。

「對不起.....」

聽見碩珍的道歉時，柾國的心隨即揪緊了一下。為什麼要道歉?錯的從來都不是他。

男孩不擅言詞，只能慢慢收緊手中的力度，頂著發紅的眼眶輕輕地說:「哥做得很好呢，你辛苦了。」

「所以，哭也沒關系。」

即使鋼鐵人，也會落淚。
更何況你只是普通人。

—【流下來也沒有關系
這只是場稍縱即逝的陣雨吧。】

FIN

_願試煉的結尾是遍地美麗的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