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紫色狂響曲

番外 03  Courage

「到了。」

李在煥穩定地將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推至病房門前，雖然沒有與身下的人對視，但談話內容還是圍繞住摯友，「你要我陪你進去嗎?」

「在外面等就好。」

當房門被拉開時，輪椅緩緩駛進病房，而躺在病床上的人兒猛然睜開眼睛，因為天性使然，很快察覺出房間多出另一份氣息，眼眸裡的警惕，卻在對上那人的視線頓時煙消雲散。身後的門被關上，金碩珍卻遲遲不願駛近床邊，彷彿是在害怕什麼似的。

歲月對女人的面容十分仁慈，沒有留下顯著的痕跡，雖然看上來有些憔悴，卻仍然掩不去那傾城之容，於碩珍而言，他比誰都更熟悉她，卻是最不了解她的一個。碩珍握緊椅上的扶手，緊咬著唇瓣，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起初碩珍找不到秀恩，全因為崔家將消息封死，再加上自己所得到的信息也不詳盡，直至他得悉母親是崔家的人，崔氏被毀時時，碩珍的搜索範圈隨即縮小了許多，那些被封鎖的消息也一點一點地洩漏出來。靠著在煥與Zero的幫助，碩珍終於找到秀恩的所在地，也得知崔家接走碩珍時，便將秀恩囚禁在精神病院中，一待就待到如今。

碩珍不知道崔秀恩會變成何許樣子，也害怕她會像以前一樣對待自己，甚至會認不出自己，可是當他在猶豫的時候，在煥卻要自己鼓起勇氣去面對心魔，然後回到他們身邊。或許他與有些人還沒有很深的交集，可是直覺告訴金碩珍，往後的日子，依然會有他們相伴。

名為「勇氣」的花朵，悄然在金碩珍的內心綻放著，握緊手中的六束花朵，走向那無名的心魔。

「你—」直至，女人率先打破了沉默。「是小珍嗎?」

碩珍頓一下，或許是緊張所致，他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面對女人的問題，他卻只能點點頭。而下一刻，他聽見女人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你......真的是我兒子嗎?」女人的眼眶泛起了淚光，碩珍有點慌張地別開視線，害怕女人哭泣的樣子會與兒時的記憶重疊。

女人急於起身，卻忘了自己還處於藥物的副作用下，手臂一軟，身體便往床沿傾去，碩珍眼睛微微睜大，迅即將輪椅駛近床邊，接住將要跌落的母親，「不要急，我不會走的。」

「小珍—」崔秀恩小心翼翼地撫向碩珍的臉頰，當手心傳來確實的觸感時，淚珠大顆大顆地沿著輪廓滾落，滴落在碩珍的手背之上。「我的—我的小珍。」秀恩再次輕喚碩珍的小名，而碩珍將手心覆向頰上的纖手，強忍住淚水地說:「嗯，我是。」

不再是稚嫩的童聲，也不再是青澀的臉孔，作為過來人的秀恩從自己孩子身上看出了那藏不住的戾氣，心裡的愧疚與遺憾更深了幾分。有哪一個母親，不會想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陪伴他經歷各種人生大事，可是這一切都為時已晚。

沒有她的陪伴，小孩還是會長大了，而傷害卻已經根深柢固。

「對不起、對不起......」一聲又一聲的道歉，卻無法抹去秀恩心中的愧疚。「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如果、那時候我好好對待你......」碩珍伸手繞到秀恩的後背，輕輕地拍打著，然後仰起頭，努力地不讓眼淚掉落，「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你的腳......」秀恩瞥見碩珍坐著的輪椅，憂心忡忡地輕輕碰著他的大腿，碩珍覆上她的手，搖搖頭。「只是受了點傷，在休養，很快就能下地走。」

秀恩一臉懷疑地看著碩珍，然後用指尖撫向他頰上的傷痕，「真的只是一點傷嗎?」碩珍揚起嘴角，重重地點下頭。

雖然那真的不是一點傷，在「清空」的前十秒，趕來的Zero動用權限將時間延遲，並且曾經喚起碩珍的一絲意識，卻不料後者竟然指向旁邊的日研，示意Zero要帶走他。本來只打算救碩珍的Zero，懊惱地咒罵了一聲，對於碩珍的執著，Zero感到極其無解，卻不想前者帶有任何遺憾，便將虛弱的碩珍和了無生氣的日研拖進逃生密道，避過奪人性命的焰火，接著將他們交給本應還在逃亡中的李在煥。

在崔日研要Zero追蹤李在煥時，Zero卻刻意將在煥的位置隱瞞，也利用不同的方法來提醒在煥，好讓他能在追殺中脫身。就是這樣，沒有被爆炸波及的碩珍，死神的追捕卻沒有就此停止，因為傷勢過重，碩珍昏迷了大半年，曾經幾度生命垂危，令在煥不免感到有些慌張。他並非不想通知朴智恩等人，而是他知道碩珍需要時間去沉澱，如果一醒來就看見他們，碩珍一定會逃跑。

只不過，長年待在「暮」裡，讓碩珍的身體機能異於常人，說難聽一點，他真的就像是怪物般的存在。

金碩珍回過神來，握緊秀恩的小手，溫柔、卻不失堅定地說:「沒有人可以再傷害我們。」

崔家的後代只剩下他一個，而「暮」也隨著那場大火，從此消失在世上。

「你，真的長大了。」對於孩子長大成人，秀恩仍然毫無任何實質的感覺，曾經在自己懷裡討抱的小男孩，此刻卻已經能夠將她擁入懷裡，然後安慰她。碩珍的懷抱很溫暖，但於秀恩而言，感受最多的是遺憾。

「日子還很長，」碩珍知曉秀恩心裡的想法，將那纖瘦的身體緊緊地摟進懷裡，「一切也不晚。」他們還有時間去彌補那段遺憾。金碩珍的眼淚失守，低頭看著母親，然後伸出指腹輕輕拭去她的淚水，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容說:「我最喜歡媽媽笑的樣子，」

「所以，之後的日子，也請你幸福地笑著吧。」

或許，帶著溫暖的笑意是會傳染的，秀恩的眼角閃爍著淚花，她曾以為自己不會再展露笑容，卻在此刻，她的嘴角在緩緩上揚，笑靨如花，美麗得令人著迷。碩珍心中一頓，壓抑住的情感隨著母親的笑顏，一下子湧上心頭

「我真的、」男人再次強調先前的話，然後牢牢地抱住她的肩膀，將臉頰埋進她的肩窩之中。「真的很愛你笑的樣子。」哽咽的嗓音，化成情緒終得到宣泄的抽泣聲，當感覺到母親的小手撫摸著自己的腦袋時，男人才得以卸下所有的偽裝，猶如受到委屈的小孩子一樣，窩在母親的庇護之下，放聲大哭。

曾經想盡辦法去換取的笑容，如今卻確切地出現在碩珍眼前。以他的一生作為代價，來換取她的笑顏，值與不值，已經無從計算，可是他唯一肯定的是，能看見如此美麗的笑容，是他那建立於謊言之上的人生中，最幸福的事。

或許，他的人生是充斥住不幸，可是不幸中卻處處散佈著希望，他的公主、他的摰友、他的弟弟們，以及深愛著他的那兩個人。

「媽媽，如果我說，我同時愛著兩個人，你會怎想?」

「是哪兩家的孩子，讓你願意鼓起勇氣，去同時愛著他們?」

勇氣?

碩珍怔怔地看著母親，卻看不出她眼眸裡有絲毫嫌棄，他輕輕勾起唇角，然後說:「是兩個很愛很愛我的人。」

愛一個人，需要勇氣，

同時愛著兩個人，需要的勇氣也會跟著翻倍。

「我晚點給你介紹幾個人，到了那時候，你就知道是哪兩家了。」

「好—我會好好期待的。」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