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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消逝—


「噹—」,手環的金屬表面與玻璃的撞擊聲迴盪在碩珍的耳邊,他看見柾國的眼淚奪眶而出,額頭抵向玻璃,聲聲喚著他,被怒意與絕望沖昏頭腦的玧其,雙手砸向玻璃,往他咆哮。很快,手環的毒針就會刺穿他的肌膚,而在一小時之內,他便會因為劇毒而安靜地死去。

可是碩珍的皮膚並沒有迎來痛覺,反而是身後傳來了日研的聲音,「哥。」碩珍猛然轉身,呼吸隨之一滯。崔日研臉色平和地看著碩珍,笑容裡沒有了往日的瘋狂,取而代之的是因著解脫而展露的純真笑顏,在那不知何時掀起的手袖中,同樣的手環出現在他的腕上。「你輸了。」

「你的手環,沒有毒針,只是一個觸發裝置。」

「用來觸發我手環上的毒針。」

「為什麼.......」碩珍一瞬之間認為眼前的男人才是最傻的那個,他用力握緊拳頭,阻止雙手顫抖,呼吸愈發沉重,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可是他仍然撐著身體,一步一步地往日研走去,然後用盡全力揪住日研的衣領,而來者卻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任由碩珍在他身上泄怨。

「為什麼......你和她要這樣對我?」要他再一次看著親人死去,而這次無疑是他親手殺死了他。「你們把我當什麼?」碩珍的雙眼通紅,向他怒吼著。

「那是因為,」日研輕輕地道:「珍哥太溫柔了。」

「我寧願你殺了我。」

碩珍頓一下,直至他看見眼淚從日研的眼眶裡湧出時,便慢慢鬆開揪住衣領的手,「日研?」碩珍從沒有看過流淚的日研,即使是敏娜死去的那天,日研一滴眼淚也沒有掉落,可是就在此刻,一直都被認為的瘋子的他,卻在碩珍眼前落下了淚水。

「我不想......從來就不想......去傷害她。」日研的聲線顫抖著,昔日的狂傲卻不復存在,「只要她一靠近我,我就會想起那天我沒有阻止那人渣侵犯她……所以,那時候我推開了她……「好像是撞到桌角了.......」日研的瞳孔逐漸失去焦距,藥力使他的四肢慢慢變得乏力起來,「她的額頭流了很多血......」碩珍低頭聽著日研的描述,瀏海恰好掩去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我慌了,我想好像以前哄她,可是她卻喊了你的名字......」

碩珍的呼吸一滯,抬起泛著血絲的眼眸望向日研,「你說什麼?」

「那時候的她,哭著喊你的名字,她理應眼裡就只有我......卻偏偏喊了你。」敏娜於日研而言,是他的一切,他可以依賴的所有物,可是當他聽見敏娜喊了碩珍的名字時,彷彿覺得被人背叛似的,怒意猶如洪水一樣一發不可收抬。

「我每打一下,她就一直喊著你的名字。」日研的雙手扯著碩珍的衣服,輕輕地搖晃著他,「吶、你知道我不能失去她的,對嗎?」再多的怒意也抹不去真相為碩珍帶來的衝擊,他看著日研慢慢因為藥力而失去力氣地跪倒在地,手裡還緊緊揪住碩珍的衣角,彷彿是在哀求他的寬恕一樣。

「我不想接近她,可是好怕好怕她離開.......那種感覺......真的很可怕......」強烈的愧疚感與嫉妒心,日復一日地侵蝕著日研的心智,眼見碩珍和她的互動日漸親暱時,日研的內心充斥住不安的感覺,卻因為愧疚感而無法接近她,當多種複雜的情感交錯在一起,再聰明的人也會有墜落的一刻。

 

「我真的沒有想傷害她......」

「我從來......沒有想殺她。」

「可是我卻這樣做了,親手地。」

 

「我恨你......」日研無力地垂下手,心跳漸漸變得急速起來,「恨你沒有阻止我、恨你為什麼會有其他人愛著,而我卻一無所有......」

「也恨我自己,製造了這場悲劇......」

「所以—」

鮮血忽然湧上喉嚨,打斷了日研的話,久沒作聲的碩珍卻蹲下身,沉聲地問:「解藥在哪?」日研咧嘴一笑,卻只見源源不絕的鮮血從口腔溢出,「直到現在......你還是......那麼傻......」「崔日研!解藥在哪?」碩珍低聲吼道,摻雜著慌亂的語氣,讓日研心中一怔,卻將他內心最後一道枷鎖解開。

「我有想過......自殺......可是......一想到身邊沒有人的時候......我就沒有勇氣了......」

「所以我......想死在珍哥的手裡。」

「你沒有資格......」碩珍揪起日研的衣領,精緻的臉孔滿佈著淚痕,聲音低沉破碎地說:「死在我手裡。」日研仍然笑著,絲毫沒有任何恐懼地迎接著即將來臨的死亡,「那解藥......得看你限時之內......找不找到它。」

碩珍的目光黯淡了一下,即使自己的身體已經達到極限,仍然二話不說地架起日研。「金碩珍!你瘋了?」玧其隱約也察覺到碩珍的身體狀況,亦無法理解他的行為,便揚聲喊停正要往出口走去的碩珍。碩珍停了下來,回頭看著他們兩人,直至那毫無血色的唇瓣,動了動。

 

「到出口等我。」

 

此時的玧其和柾國,被囚在玻璃牆之內,除了往後走出狩獵場,他們就什麼也做不了。

「我會回來的。」碩珍堅定的語氣,再一次讓兩人動搖。縱使眼前的人一而三再三地欺騙他們,可是直到最後,無計可施的他們還是選擇相信他,或許那都是源於深愛,就算被心愛的人所騙也在所不惜。身體響起了警示,碩珍趕緊轉過身,不讓他們看見自己因為疼痛而扭曲的面容,然後架著日研一步一步地走進房間,直至他們聽見那漸漸走遠的腳步聲時,日研的聲音才幽幽地響起—

 

「你撒謊了?」

 

碩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安靜地帶他走出狩獵場。

「你明明、知道沒有解藥的,對吧?」

那個人依舊沉默著。

「我......好像知道......為什麼......你如此受人敬仰......」

「如果你還想臨死前看到她的話,那就省點力氣。」碩珍按捺不住心中的著急,冷聲打斷日研的話。他並非不想救活崔日研,可是正正因為能夠體會日研當中的絕望,以及會令他變成這樣的,除了是他自己的緣故,大部份都是源於金碩珍。而金碩珍很清楚,除了敏娜,誰也不能再走進日研的內心,在她死去的那天,崔日研已經不復存在。

他只是等待著,一個解脫的機會。

碩珍對日研的恨意猶在,可是更多的是對他的疼惜,畢竟最愛崔敏娜的人,從頭到尾都是他。當碩珍失去守護公主的職責時,日研卻親手毀掉了自己的世界,而再多的愧疚也無法彌補他所犯下的過錯。崔日研無法在沒有崔敏娜的世界活著,卻沒有勇氣孤獨地死去,那麼就是由他的騎士、最疼他的哥哥去完成他的遺令。

 

—被「皇帝」命令弒君的「騎士」

 

「我還是要說呢......因為珍哥是,」

「最溫柔的皇帝。」

 

碩珍頓了頓。

 

他是崔家的長男,

守護「公主」和「皇子」的「騎士」,

以及,被強行賦予「騎士」之名的「皇帝」。

 

男人感覺到弟弟的氣息愈趨薄弱,而他的視線也徹底地模糊起來。「撐著點。」 「暮」的內部連接至崔家大宅,他半拖半拉地帶著日研走過秘道。熟悉的大宅結構映入眼簾,但金碩珍沒有空暇去仔細查看,往日研的房間直走。

只是推門的動作,也彷彿用盡碩珍所有力氣,當大門打開後,他將日研拉到房間的中心,而同樣已經無法支撐的碩珍,也跟著倒卧在日研身旁,呼吸也慢慢變得困難起來。

—他的時間快到了。

在交戰之中所承受的傷痛不能立即致命,可是當中流失的血液,本應足夠讓他進入休克狀態,他卻強行利用意志力來支撐著自己的行動,延長他的時間。

他側頭看著日研,卻見他的目光牢牢地鎖在掛在牆上的畫像。

 

「吶、你知道嗎?」

「畫裡的......男主角.......本來應該是你的。」

 

「即使我是長男,也不會改變她只愛你的事實。」碩珍以為他在說如果自己不是騎士的話,或許就能夠與公主相愛,可是他卻見日研輕笑了出聲,然後搖搖頭。

「敏娜她阿......深愛著的人......從頭到尾就只有你......」一滴晶瑩的液體從日研的眼角滑落,血液之中充斥住致命的毒液,眼睛也慢慢看不清畫像上的女孩,即使心臟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疼痛,日研也再沒有力氣去掙扎,只能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你,是她的全部。」

 

碩珍睜大眼睛,卻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就在他側頭想問清楚來人時,日研的心口卻再無起伏,看著畫像的眼睛也沒有眨動,就這樣一聲不吭地從碩珍的身邊離開。

「你們兩個,」兩個人離開的方式,也是這樣子安靜,同樣地猶如櫻花凋落時,不污不染,十分乾脆。「饒了我吧。」失去了一個人溫度的房間,瞬間變得更為冰冷,令碩珍的眼淚失控似的湧出眼眶。

 

「可否......不要對我那麼殘忍?」

 

「皇子」的最後命令,讓「騎士」徹底地失去存在的意義,而「皇帝」也將失去他曾經視為「家」的地方。

碩珍將耳機裡的頻道音量提高,直至他聽見那幾道熟悉的聲音相聚在一起時,他揚起一抹欣慰的笑容,而從他們的對話中,也確認了他們已經從「暮」和崔氏撤離。

 

「『諾亞』—」他緩緩作聲,喊著。

「聲音辨認中—『Ace』,確認為權限擁有者。」

 

碩珍輕勾唇角,不免在心裡稱讚南俊的可靠。玻璃片裡含有他對「暮」的權限,而這是當初他逃走時,為自己留下的後著,卻沒想到最後會用在這種情況之下。碩珍靜靜地注視著牆上的畫像,即使眼前的景象早已不再清晰,但他知道畫上的女孩仍然會如他記憶中那麼美麗動人。

碩珍腦海裡不斷回放著日研所說的話,敏娜一直都愛著他,而非日研,可是那又如何?唯一一個知道答案的人,早已離他而去,即使碩珍真的被敏娜深愛著,那只是曾經,終會因為時間而成為過去,而若然那是女孩愛人的方式,那麼未必對人過於殘酷。

逐漸變得薄弱的呼吸提醒著男人生命的流逝,碩珍瞇起眼睛,只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彷彿快要被帶走似的。他曾經對那兩個下了無數個諾言,甚至為了不讓他們介入這淌渾水之中,親手向他們開槍,卻仍然趕不走他們。

兩個看上來是如此不同,可是卻一樣意外地倔強。想到這,碩珍不禁輕笑了一聲,輕輕用唇型說了一句「笨蛋。」在愛情面前,理智與感情或許是不能共存的,金碩珍很清楚世俗的道德規範不會容許他們這種關系,由三個人建立的愛情,注定不會有平衡的一刻。與其說他害怕會為他們其中一個帶來傷害,那不如說他只是害怕失去任何一方的愛情,理智告訴他要作出選擇,可是他卻順從了感情沉醉於兩人賦予自己的愛。總有人說,被愛與愛人,前者會相對更為幸福,而金碩珍確確實實地感受到被愛的感覺,會讓人不安,卻同時會讓人甜入心扉。

田柾國對他的愛總是轟轟烈烈,有些笨拙,卻毫無保留的。而讓碩珍對柾國產生感情的契機,卻是源於後者那猶如小鹿舨漂亮的眼睛,本應清澈,卻摻雜了混濁的戾氣,但男孩兒青澀的反應卻讓碩珍感到甚為有趣,即使到了最後,知道柾國的目標是自己時,他也不計前嫌地將他拉到自己懷裡。

那時候,柾國還在努力適應正常人的生活,時而暴躁,又時而乖巧,碩珍為此百般忍耐,而柾國也變得愈來愈依賴他。若不是柾國走出來找自己的那一個晚上,碩珍大概不會知道何為心動,也不會了解被人等待回家、被人重視的感覺原來是如此幸福。

從那晚之後,兩人的感情注定變得不再純粹,男孩兒慢慢帶著試探性的意味,觸碰他、吻他。起初,只敢拉著衣角的指尖,慢慢延伸至環繞住腰間的大手,由只敢隔著衣料輕吻心愛之人,到吻在肌膚上的唇瓣,碩珍從來都沒有抗拒,默認柾國的越界。

還記得第一次接吻時,自己的緊張程度不比男孩兒少,也許是第一次與同性如此近距離接觸,又或許是過去的陰霾,在雙唇互相重疊時,碩珍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卻被柾國一手環住腰背,胡亂地撞上碩珍的唇瓣,當然最後碩珍的唇瓣內側被牙齒啃到出血。男孩兒慌亂的樣子,到現在還記憶猶新,想

起來,他大概是被男孩兒的純真所吸引。

柾國偶爾就會像隻黏人的大型犬,不理自身的體重,跳上碩珍那寬大的肩膀,而前者卻從來沒有嫌棄過,也沒有要他下來,甚至可以就這樣在家裡走一圈,直至朴智旻再也忍受不到兩人的甜蜜而開始嘮叨時,柾國才捨得從碩珍的背上下來。

即使靈魂被沾污,但想得到救贖的心猶在,而柾國的存在就像捕夢者一樣,驅散了碩珍的噩夢,卻無法徹底摧毀心中的不安,直至閔玧其的出現。碩珍對他心存畏懼,皆因他那雙墨黑色的眼眸彷彿可以完全看穿他的軟弱,卻無法自控地依賴玧其。

他們早已相識,卻不知彼此的身份,也不知道在茫茫人海之中,他們錯過了對方多少次。那時還在「暮」中,那一發幾乎奪去玧其性命的子彈,讓碩珍第一次感覺到慌張,任誰也看不見面具之下那充滿擔憂的神情,只是在那次後,「暮」裡就流傳了「導師」徹夜未眠守在「學生」旁邊的奇怪之事。有人認為是無稽之言,亦有人認為兩人的關系非比尋常,但真相卻只有金碩珍知道。

那是他除了敏娜,唯一一個會害怕失去的人,只可惜碩珍那時眼裡只有他的公主,情感在要萌芽之時,卻因為生長在錯的時間,無法得到悉心照顧而枯萎。他們背道而馳,再次相遇時,彼此的身邊已有想守護的事物,卻陰錯陽差地被那個人撞破自己的心門。

同樣地,在他允許玧其觸碰自己的身體時,他就注定成為十惡不赦的罪人。明明擁有男孩兒的愛,卻病態地想索取更多更多的愛,以彌補內心的空虛感,抹去纏繞著他的噩夢。碩珍對愛的定義很迷糊,也不懂得何為真愛,甚至認為那不存在於世界之上,只是當他看著那兩個人為自己奮鬥時,他卻任誰也無法割捨,但他知道三個人的感情,會有其中一方傷得最重。

他並非有意撒謊,如果可以,他也想履行對柾國的承諾,不過他卻將命運交給了上天來決定。四肢已經再沒有任何力氣,眼皮一開一合,彷彿下一刻就會永遠合上似的,他知道自己傷得有多重,若沒有即時急救,他不會撐過此刻。

「三十秒後進行全地域『清空』。」

「一旦進行『清空』,所有資料就會無法復原,確認指令?」

男人閉上眼睛,曾經是殷紅的唇瓣一開一合,帶著笑意地下達最後一個指令。

 

—指令確認。

 

他知道田柾國會哭,但南俊和智旻會好好地陪著他。

他知道閔玧其會陷入狂怒中,但號錫和泰亨會成為他的精神支柱。

他們六個人,也許會因為自己而聚首,在吵吵鬧鬧中過日子,陪著智恩長大。

而他,終究會隨著歲月的流逝,成為眾人內心深處的一段記憶,或許遺忘,又或者銘記在心。

 

『珍—』

 

在意識完全消散之際,耳機傳來的對話聲逐漸減弱時,碩珍的左耳側依稀傳來一道清脆悅耳的熟悉聲音,卻來不及思考,便被無盡的黑暗吞噬了僅餘的意識。

「金碩珍還在裡面,他身上的傷很重,沒有辦法走很遠。」玧其和柾國在逃跑中途接回泰亨和南俊,在安頓好後,玧其連忙要智旻跟著自己下去為碩珍進行急救,可是就在此刻,柾國卻忽然感覺到一陣不安感,心臟彷彿被懸在半空中,沒有半點踏實感。

柾國的臉色煞白,隨即拉開車門,直奔下車。

「柾國!」

「碰—」

就在成員追出車外時,一陣劇烈的巨響從崔氏的內部傳來,盤旋在外圍的職員趕緊四散,惱人的尖叫聲此起彼落,卻一一無法傳進成員的耳裡。直至柾國的瞳孔映照著那從底部洩出的火光,那是深如黑夜的眼眸裡唯一亮光,卻不再是那象徵住希望的曙光,而是令人徹底絕望的焰火。

 

「騙子。」

 

—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相信你。

光芒消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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