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紫色狂響曲

Words

我不擅言詞，
可是白紙上的文字，每一筆、每一劃都述說著我對你的愛戀。

有些人天生就不太愛說話，甚至一旦開口就會得罪人的程度，而閔玧其恰好就是這樣的男孩。不過，男孩多少也有分寸，只要不吵醒他、不惹他生氣，他還是能好好相處的。

嗯，可惜的是他清醒的時間並不多，更別說要和他相處，可是在他清醒的時候，他總會待在一個人的身邊。

刺眼的陽光從窗戶灑落在玧其白皙的面容上，纖密的睫毛微微一顫，他皺眉，然後伸手戳了戳前座那寬闊的背部，以那帶著睏意的低沉嗓音說:「關簾......」

本來還在為白板上的數學公式而大感煩惱，現在被閔玧其這一戳，讓金碩珍更為火大，他怨恨地看了白版上的數字一眼，卻不忘伸手將窗簾拉下。

明明都是看得懂的字，可是為什麼當它們聚在一起時，就變得猶如火星文一樣，難以令人理解。

「謝謝—」聽見身後那慵懶的尾音，金碩珍挑起眉，往後看見那伏在桌上的腦袋，不禁問道:「我說你，少睡一天會死嗎?」

「嗯。」閔玧其簡單地回答道，不過又似乎記起了什麼的抬起頭，「下課借筆記給我抄。」

「我才不要。」
「謝謝。」

——火大!超火大!

金碩珍迅即回頭，伸手想撥走玧其放在桌沿的筆袋，卻被玧其截足先機，牢牢地捉住筆袋，手心恰好覆上了碩珍的指尖。

碩珍隨即用另一隻手拿起自己桌上的筆記本，「拍」的一聲往閔玧其的腦袋砸去。聲音清脆俐落，當然引起了注意。不過金碩珍也不是省油的燈，從容地彎腰，假裝撿起那跌在地上的筆記本。

——完美過關。

當然被砸到腦袋的人，可不會就此罷休。閔玧其瞇起眼睛，挺直腰板，將修長的大腿伸到前座的椅子下方，然後用力將椅腳勾後，碩珍毫無預兆地整個人往後退。

在金碩珍回頭時，身後的人又再次伏在桌子時，不忘補上一句「先撩者賤」。

目睹一切的鄰座，默默地將桌椅移遠了一些。閔玧其和金碩珍看上來水火不容，但任誰都知道，如果有人好像金碩珍這樣吵醒閔玧其，大概會直接被埋在七尺之下。

偏偏唯獨是金碩珍，最多也是拉拉椅子或是打回去，甚至只要細心一看，便會看到玧其嘴角那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金碩珍也好像持著閔玧其不會生氣一樣，在無聊時便會轉身鬧著他。

只不過，跟碩珍比較相熟的同學也知道，他是因為喜歡看天空，所以選擇坐窗邊，而閔玧其則是為了可以安心睡覺，而選了課室的角落，恰好就是碩珍的後座。

這一坐，便坐了三年。

金碩珍喜歡看天空，可是只要閔玧其說關簾時，他偶爾會附帶幾句抱怨，但到最後他還是牢牢地關上簾子。

有人問碩珍，需不需要換座位，碩珍卻只是搖搖頭，然後說自己習慣了。

下課的鈴聲響起，代表著玧其的睡眠時間完結。

金碩珍便將筆記放在玧其的後腦上，說：「吶，筆記。」閔玧其伸手拿過筆記本，一手揉著眼睛，一手翻開筆記本。

筆記本上那工整的字，顯得眼前的少年是多麼的用功，玧其輕勾嘴角，卻很快又變回一臉嫌棄的樣子說:「字真醜。」

「有本事別看!」金碩珍翻白眼。他正要搶回筆記本時，玧其卻將它拿走，卻舉起夾著紙幣的指節說:「你和我的份。」

勉強來說是筆記的酬勞，可是有時候沒有筆記，閔玧其也會把碩珍那份一起出，當然有時候碩珍會還禮。

不過這次，碩珍倒是毫不客氣地取走他手上的紙幣，然後往自己的同齡朋友喊:「燦多阿!我們去買吃的!」

玧其皺了皺眉，可是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繼續看著筆記上的文字。就在碩珍離位後，空氣中傳來了一聲淡淡的抱怨。

「明明可以叫我陪你的。」

嗯，不擅言詞的男孩，都很吃虧呢。

— —

直到放學前，除了休息期間，燦多和在煥都來拉走碩珍時，他和閔玧其都相安無事地度過了幾節課。

雖說閔玧其將椅子移後了一點，清醒時間也多了一點，可是大部份時間都是低頭在筆記本上書寫著，由於距離有限，碩珍看不清他在寫什麼，不過眼看閔玧其渾身的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感覺，他自然是不敢多言。

放學後，又被在煥拉走。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單純是因為燦多要向心儀的女生告白，自己被拉去開研討會。

折騰了一整天，燦多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向女孩告白，結局是什麼，金碩珍倒是沒有多大興趣，便先回到課室，反正晚上聊天室都會被轟炸。

在碩珍回來時，課室早已空無一人，但唯獨自己和玧其的座位上還放著課本。

還沒走?碩珍不解地歪頭。今天他才是值日生，閔玧其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碩珍疑惑地回到座位，卻將東西移到玧其的桌子上寫。

為什麼有桌子不用，偏要用他的?
大概是習慣吧。

午後的陽光為寂靜無人的課室增添了幾分寫意，書寫著文字的筆尖在白紙上沙沙作響。

課室的溫度隨著陽光而上升，受熱的碩珍解開衣領上的鈕扣，露出那精緻的鎖骨，捲成半截的衣袖，讓手臂的線條一覽無遺。

站在門外的人，下意識吞嚥，上下滾動的滾結，反映了他現在有些緊張。

隨著時間的流逝，後座的人也沒有回來的意思，讓碩珍寫到一半時，思緒又飄到了某人身上。

在他還在思考閔玧其去哪時，忽然被桌上的黑灰相間的筆記本吸引了目光。就是這本筆記，讓閔玧其不跟他聊天，也不跟他打架，令他悶了一整天。

——等等?他在吃醋?對這本死物?

碩珍頓時一掌打在自己的臉頰上，而門外的人亦因此而頓了一下。他在幹嘛?

「呃......很疼。」碩珍摸了摸那被自己虐待的臉頰，然後又將目光放回筆記本上。他挑起眉頭，小心翼翼地用筆的頂端挑起本子的一角，可是又再放下。

——偷看是不好的行為。

前一秒還有點罪惡感，後一秒筆記本已到手上。「這小子，字不錯嘛。」金碩珍似乎完全忘記他剛剛還在猶豫該不該看，自顧自的翻著。

要問他是不是對每一個人都如此無禮，也不是，只不過玧其卻不會對他生氣。

就在翻到其中一頁時，他的眼睛瞪大。不是什麼恐嚇字句或是血書，而是一幅素描，而素描的主題是一個男人的背影。在金碩珍還在疑惑時，右下角的描述卻已經給予了他答案。

——除了肩膀寬，便一無是處的金碩珍

靠。

即使畫作多仔細，碩珍的好心情隨著這看起來極為欠揍的描述一掃而空

「我一無是處，總比你為睡而生好。」碩珍咬牙切齒地反駁著。看著此時的金碩珍，指著筆記本罵時，就好像炸毛的小狗一樣，讓門外的人笑逐顏開。

金碩珍不忿地翻到另一頁，又是另一幅素描。那小子一直在畫自己幹嘛?

——肩膀的用處，我的遮掩物(睡覺用)

「這渾蛋......」碩珍忍著將筆記本扔出去的沖動，僵硬地翻到下一頁，正當他發誓如果描述依然一樣欠揍，他就馬上調位置時，卻發現素描換成了一行行文字。

——金碩珍很煩。

當看到這行文字時，碩珍頓一下，心裡忽然有些鬱悶。原來他覺得煩阿。

金碩珍苦笑，然後將目光移至下一行。

——真的很煩很煩。

「覺得煩就說出來阿......」碩珍嘟嚷著。

——還好沒睡著，否則我就聽不見你跟那傢伙的對話。
——明明喜歡看天空，但每次我叫關簾就關。
——人家和你調位，你也不調，你是白痴嗎?

這是什麼狀況?面對筆記本上的控訴，碩珍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雖說閔玧其罵自己，他理應生氣，可是總覺得這不能成為生氣的理由。

——她經期痛關你啥事?你幹嘛要幫她拿暖包?
——她就是想引你注意才跟你說她很疼阿!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歡你阿!
——成績好，情商低的白痴。

碩珍這才想起，他的確好像是為班上的女孩去拿暖包，可是那時候閔玧其不是在睡覺嗎?以及為什麼這篇怨念那麼重?

——你就不能打得小力一點嗎?

不是叫他不要打，而是打小力一點。碩珍有種錯覺，閔玧其或許是受虐成性，好吧，其實他也覺得太大力了。

——去買吃的，只會叫燦多。
——然後休息時間，全部都是燦多燦多燦多在煥在煥在煥。
——靠，明明叫我也可以阿。

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金碩珍輕掩嘴角，為了驗證內心的想法，再次翻看了一遍所有文字。文字裡，都透露著不滿的情緒，可是大多數都是關於碩珍身邊的人，彷彿就在......吃醋似的。

閔玧其在吃醋?
WTF?

碩珍趕緊合上筆記本，旋即將身體移回前方，然後將額頭「碰」的一聲撞在桌沿。

神經病嗎?門外的人似乎看不慣他這種自虐行為，翻了一下白眼，隨後為了阻止他再作出傻事，他推開了課室的門，若無其事地問道:「還沒走嗎?」

聽見那微醺的嗓音，碩珍卻不敢抬起頭來，只是輕輕地說:「嗯......你為什麼還在?」

碩珍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急速上升，想必他的耳朵現在應該是紅通通的。

「回來拿東西。」閔玧其慢悠悠地走到座位上，當他看見那泛紅的耳朵，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話說，早上不小心劃花了你的筆記本。你看看怎樣?」

「一點不要緊的。」碩珍緊閉著眼睛，心裡祈求著玧其趕緊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我好像劃在那些公式上了。」

「媽的。」碩珍咒罵了一聲，然後挺直腰枝，翻開那粉色的筆記本，卻沒有看見閔玧其的笑容。

就在碩珍翻到數學公式那頁時，小心地檢查著時，卻看見右下角寫著一行小小的字，如果不是仔細看，他可能會就此略過。

——翻到最後第二頁。

碩珍歪了歪頭，不假思索地翻到最後。

——「我好像喜歡上閔玧其」
——你在數學書上這樣寫了吧?

金碩珍瞪大眼睛。老天爺，他是有多白痴，連自己無聊寫在數學書的告白也忘了，還借給了當事人。碩珍只感覺此刻的他急得想哭，很想逃出這裡，可是眼看還有下一段文字，唯有硬下頭皮繼續看。

——翻到最後一頁

翻。

——白痴，在一起吧。

簡潔的文字，卻在碩珍的內心掀起了軒然大波。他將筆記本貼近唇邊，怔怔地看著前方，刻意忽略背後那道灼熱的目光。

心臟在狂跳不止，不同於以往的心動，胃部也因著緊張而微微抽痛，這一切都讓金碩珍有點無所適從，

世上最美好的事，就是你喜歡的人，恰好也喜歡你。
只是幸福來得太快，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不打算回答?」閔玧其的聲音變得更為低沉，但不難聽出他話中那調侃之意。

「沒有劃花。」金碩珍為難地舉高筆記本，擋住自己的臉。明明是值得高興的事，可是他真的想不出任何話來。玧其輕笑，從自己座位站起身，慢慢地走到碩珍身旁。

碩珍感覺到玧其的氣息包圍住自己，身體瞬間變得繃緊起來。

「你覺得我在問這個嗎?」

語聲一落，玧其的指尖調皮地纏上碩珍握著筆記本的手指，將筆記本從他的臉上移開，不等男人反應過來，便挑起他的下顎，低頭往那殷紅的嘴唇吻去。

先是輕柔，彷彿是怕會嚇壞身下的人，雖然他真的嚇壞了。

唇上的柔軟，提醒著金碩珍身處於現實之中。唇與唇交接的一刻，一股電流瞬間竄上碩珍的身體。

他先是瞪大眼睛看著那放大好幾倍的臉孔，可是隨著玧其稍稍地加深吻的力度，他漸漸有些迷戀這種觸電的感覺，彷彿在做什麼壞事一樣，心裡頓時泛起一陣罪惡感，卻令人難以拒絕，深陷其中。

從門外看進來，筆記本剛好擋去了兩人接吻的景象，雖說有些曖昧，或許別人會認為他們在竊竊私語，只不過互相重疊的影子卻印證住事實的全部。

兩人緊貼了一會兒，玧其才放開碩珍，然後用指腹似是留戀地摩挲著他的薄唇。

玧其再次揚起好看的嘴角，眼眸裡卻透著前所未有的認真說:「吶，金碩珍。」

「在一起吧。」

雖然令人心動，但那彷彿如陳述般的語氣，卻讓碩珍有些在意起來。

「我想問，這是肯定句，還是疑問句?」
「肯定。」

不等戀人的反應，男人再次吻上他的唇瓣，陽光將兩人互相交疊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就像這三年裡的他們一樣形影不離。

沒有令人心醉的情話，沒有告白的禮物，只有用文字述說的愛意，以及兩顆緊緊相連的心。

不是說了嗎?
我不擅言詞，
可是白紙上的文字，每一筆、每一劃都述說著我對你的愛戀。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