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背棄—
「我的天!」從病房裡傳來的驚呼，讓碩珍和玧其等人頓了頓。不安感油然而生，碩珍隨即加快腳步，然後拉開半掩的門。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柾國，他回頭，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碩珍，而當碩珍看向柾國側身時露出的空隙時，看見床沿的花瓣時，他的臉刷白。
粉色的櫻花花瓣在雪白的床舖上顯得更為刺眼。碩珍緩緩走近，直至視野開始清晰時，他抽口氣，大腦彷彿受到轟炸般，無法冷靜思考。
智恩安詳的睡顏，悄然地與碩珍腦海中的那個女孩互相重疊起來，喚起他埋藏於心底的恐懼。
花瓣散落在床沿，刻意避過了少女精緻的臉頰，誰都察覺到當中的意思，卻不敢說出口。
護士察覺到南俊看向了心跳儀，便說道:「我們給小姐打了藥，所以短時間也不會醒來。」
若不是心跳儀仍然傳來訊號聲時，這一切，就好像葬禮，送別睡公主的粉色葬禮。
「誰進來過......」南俊的嗓音低啞，抬手撫向那花瓣。
「除了當值醫生、護士，所有訪客都按金先生吩咐紀錄下來。」護士說道。
「除了你們，沒有其他人了。」她口中的「金先生」，正是金碩珍本人。
皆因從事犯罪性質的工作，碩珍自然要保護弟弟的家人，以避免有人利用他們來威脅自己，因此碩珍吩咐了醫院紀錄下所有訪客。
如果有他們以外的人來探訪時，醫院就會通知他們。不過很明顯來人偽裝身份，潛進了智恩的病房。
「需要我去報警嗎?」眼看神色如此凝重的眾人，護士不免感到有些膽怯地問道。
「不用。」南俊回答道。「可以麻煩你安排換房嗎?」
「好，可是我們要檢查病人的身體，這裡......」護士掃視了四周，「太多人了。」站在門外的玧其等人，聞言便退後幾步，可是裡面的人卻沒有退出的意思。
直至田柾國欲伸手想牽起碩珍時，指尖碰上愛人的肌膚時，卻感覺到男人的手在顫抖著。
「珍哥......」柾國小聲地呼喚道，「先出去吧。」柾國的嗓音溫柔，彷彿是在安撫小孩一樣，手中的力度收緊了幾分。
瀏海稍微掩住了碩珍的眼睛，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但依舊配合地讓柾國拉著自己離開病房。柾國迎上玧其的視線，深黑的眼眸先是看了看他和碩珍相握的手，最後朝他露出陰沉冰冷的眼神。
柾國沒有躲開他的目光，反而有意無意地將碩珍拉到身前，將手搭向那寬闊的肩膀，然後瞥了玧其一眼。
玧其微慍，忍下想將碩珍搶過來的沖動，細心留意著他的情緒。
「智旻......」金南俊彎腰，伸手覆上智旻的肩膀輕喊道。半跪在地的智旻卻彷彿沒有聽見似的，將妹妹的纖手更貼近眉心。
宛如屍體般冰冷的觸感，讓智旻幾乎有了妹妹已死去的錯覺。得悉自己的家人被盯上後，最初想幫助的心情，瞬間變得不再純粹。
任誰都知道，那是一個警告，警告他們不要多管閒事。智旻不能失去智恩，也不能任由碩珍獨自留在黑暗之中。
怒火、擔憂、自責......複雜的情感不斷轟炸著男人的大腦。
「讓他們檢查吧。」南俊緩緩蹲在智旻旁邊，隔著衣服的布料，溫柔地摩挲著智旻的手臂，然後小心翼翼地拉開他的手。
站在門外的泰亨剛好將此幕看得一清二楚，也捕捉到南俊眼裡一閃而過的深情。是錯覺嗎?他皺了皺眉。
直至南俊將智旻帶離了房間，泰亨心中的疑問卻在智旻崩潰的下一刻煙消雲散。
南俊關上門後，智旻的思緒彷彿被抽空了似的，雙眼無神地看著一言不發的碩珍。
「珍哥......」他低喃。
「對不起......」猶如用盡了一生的力氣說出這話，智旻便無力地沿著牆壁緩緩滑落，眼淚失控地奔湧而出。
智旻用力地擦拭著眼淚，即使眼部的肌膚在發紅，也沒有停下的念頭，他著魔似的不斷向自己哥哥道歉。
—潰不成軍。
珍哥沒有他，還有其他人呢......智旻痛恨自己有這樣的念頭，但他無法承受失去妹妹的痛苦。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最初聽見從儀器傳來代表著心跳停止的訊號聲時，那份無法用言語道清的絕望感。
即使最後妹妹的意識回來了，智旻卻失眠了整整一個月。每一晚，都會因為那訊號聲而驚醒。
南俊輕輕地揉著智旻的後脖，而後者也緊捉他的手臂，直至南俊的大手繞到智旻的後腦，將他拉到懷裡時，智旻將額頭擱在南俊的肩膀上，隨即得到解脫般痛哭失聲起來。
泰亨別開視線，智旻的哭聲卻在耳中迴盪著，他握緊拳頭。一直當著旁觀者的號錫，多少都能夠理解眾人的心情，可是卻有些在意南俊和智旻之間那微妙的情感。
就在所有人都因為智旻的哭聲而陷入沉默之時，碩珍一言不發地走向智旻，停頓了一下，接著微微彎腰，伸手揉了揉智旻的腦袋。
儘管淚水模糊了智旻的眼睛，他依然能看見碩珍的腳向自己走來。還記得，在他因為智恩即將死去而幾乎崩潰時，金碩珍也是這樣闖入自己的視線中。
明明他背棄了他，可是他依然像最初一樣，溫柔待他。腦袋上的觸摸消失了，那雙修長的大腿也慢慢退出智旻的視線，智旻的眼淚愈發洶湧，最後選擇閉上了眼睛，刻意不去看那逐漸遠去的身影。
—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留在你身邊。
柾國看著那寬闊的背影，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別跟著。」碩珍沒有回頭，他的聲音低沉，語氣似是命令，又似是請求。
柾國自然無法坐視不理，他伸手欲想拉住碩珍的衣角時，男人卻猛然轉身，用力地將柾國推到牆上，用前臂壓住他的下顎。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柾國，在迎上碩珍的視線時，他的眼睛睜大。
在碩珍的眼神裡，以往的柔情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恐懼的陰暗冷酷。
背部傳來的疼痛，提醒著柾國身處於現實。就算自己傷害了碩珍，他也不會還手，可是如今他卻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
依偎在牆上目撃一切的閔玧其，挑起眉，對於這樣的金碩珍，他一點也不陌生。
因為此刻的他，是「Ace」。
「珍哥......」柾國的聲音有些顫抖，令人分不清那是出自恐懼，還是委屈。
只見碩珍的眼眸裡閃過複雜的情感，然後他別開頭，用力將柾國推開，卻確保力度不會大得讓他跌倒在地。
「假如你還當我是哥的話，就別跟來。」碩珍低聲說，隨後轉身，慢慢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閔玧其瞇起眼睛，與號錫眼神交會的一瞬間，對方似乎明白他心裡的想法，了然地點點頭。玧其往碩珍離開的方向走去，正要越過柾國。
「這就是你和我的分別。」玧其低語。
兩人都能夠接受碩珍的過去，但無條件的接受，不等於他會被拯救，唯獨走進他心裡，才是真正的救贖。
金碩珍往哪裡逃，閔玧其就追到那，而田柾國卻只能在原地，期盼著他會回來。
他由始至終都處於被動的一方呢。柾國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低喊:「閔玧其。」男人卻沒有加以理會，自顧自的往前走著。
「珍哥，我會找到的。」
柾國堅決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顯得格外響亮，玧其停下腳步，輕勾唇角，側過頭說:「是嗎?」他的語氣裡透著諷刺，然後頭也不回的繼續邁開腳步。
「找到他的人，卻不代表會找到他的情感。」
微醺的嗓音，摻雜著一絲的不確定。
找到又如何?
能讓他回來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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