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紫色狂響曲

《Lost Boy 迷途羔羊》

04.迷失方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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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聰明的人，

愈容易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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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隱去以後，迎來的是無盡的寂寞與黑暗。

大概是意識到閔玧其需要的是安靜，而非慰問，久而久之，門外的動靜不再，沒有金碩珍的夢話，沒有小傢伙的吵鬧，周圍安靜得彷彿連一根針子掉在地上也能清楚聽見。

閔玧其喜歡一個人，卻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一個人。

「很害怕嗎？」女孩的聲音幽幽地傳進玧其的耳裡，卻沒有得來半點回應。閔玧其沒有空閑去考究為何女孩能走進房間，皆因他認定了女孩是屬於非人類的存在。

「你那時的夢，他也不在裡面，對吧？」女孩靠在椅背上，打開了桌上的小燈，為昏暗的房間點起了一絲明亮，「你很怕他會走吧？」

「就因為，那時看見惡評的他，沒有找你傾訴，反而找了同齡朋友？」

閔玧其的眼睛猛然睜大，抬眸對上女孩那從容的臉孔。那是他從沒有告知別人的事，如今卻由女孩用平淡的語氣述說著，藏於內心的鬱結重新浮於眼前。離開鏡頭下的金碩珍，多少都會有些變化，也不再像鏡頭前那樣誇張，偶爾會將弟弟們逗笑，可是只要在閔玧其身邊，金碩珍就會變得安靜，就像變回以前的他一樣，靜靜地待在旁邊，默默將一切看在眼內。

玧其認為那是金碩珍為了不打擾自己，可是回想到以前，又覺得那本來就是金碩珍的性格，低調也不太愛說話，也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他依賴自己，所以沒有想照顧其他弟弟一樣，逗他開心什麼的。

但直到那晚以後，閔玧其卻不禁懷疑，金碩珍依賴的人，從來就不是自己。

如果不是充電線壞了，玧其不會走到碩珍的桌邊借一條，那就不會被桌上的手機奪去注意力，更不會看到畫面上的難堪字句。單純的人身攻擊、惡意評論，他們早就見怪不怪，可是當閔玧其看見那一串攻擊中，都在討論金碩珍的存在價值時，心裡頓時一沉，剛要伸手關上螢幕時，卻看見上方彈出了一行信息。

『你終於學乖了，不開心會來找我談。』閔玧其知道聯絡人是碩珍的同齡朋友時，喉嚨卻變得乾澀起來，也不知是對話中的內容，還是對來人的些許警戒，讓玧其的內心泛起一陣焦躁—

為什麼?

『玧其?』身後的聲音有些慌張，玧其頓一下、轉身，果不其然看見一臉著急的金碩珍，墨黑的眼眸裡摻雜著幾分擔憂，彷彿是在怕自己的秘密被揭穿似的。向來從容的金碩珍，甚少會露出如此不穩定的情緒，逼使閔玧其打消詢問的念頭，只是淡淡地拋下一句，『我只是來借充電線的。』

三秒，決定了他們的距離。

明明就在眼前，卻從來都不是伸手可及的距離。

「他依賴你喔。」女孩以清柔的嗓音說著，帶著肯定的語句就像小石砸在平靜的湖水之上，在玧其的內心蕩起陣陣漣漪。「我不想聽謊言。」閔玧其握緊手臂，他不需要出自安慰之意的謊言。

「在你身邊，他變得安靜，或許是因為怕打擾你，」女孩停頓一下，「但我想，最大原因是—」

「只要在你身邊，他就可以休息了。」

回應女孩的依舊是沉默，可是她仍然捕捉到從玧其眼底裡閃過的複雜情感，然後微微勾起嘴角，笑意裡卻摻雜著苦澀，「同時，他又害怕著，」

「當依賴或許會成為負擔，那他這個大哥就失格了。」

「你又不是他⋯⋯」玧其的聲音微弱，還帶著一些不自信。女孩瞇起眼睛，靜靜地問：「那，你覺得我有說錯嗎？閔玧其。」

此刻無聲，便是答案。

玧其想反駛她，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響，不是女孩的把戲，單純是他找不到任何理據去反駁這一切。他很清楚金碩珍有多看重「大哥」這身份，甚至有時會到達玧其無法理解的程度。

「為什麼他會走到夢裡⋯⋯」玧其低聲地問。女孩頓一下，然後歪了歪頭說：「他不是自己走進去的，」

「是被帶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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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俊哥，你還好嗎？」金泰亨與金南俊並肩走在街道之上，前者微微側頭輕聲地問道。金南俊頓一下，對上泰亨那雙清澈得彷佛能將人看清的瞳孔時，剛到嘴邊的逞強之話頓時煙消雲散，他自嘲地笑了笑—

「不好。」

「一點也不好。」

待玧其從房間出來時，淡淡地示意重新連結時，瞬息之間他們再次回到夢境裡。在反覆思量下，金南俊從女孩的指示裡找到了新的關鍵點—

不得六人共同行動，也沒有說只能一個人行動。

南俊在思考，不斷地思考。

試圖在從記憶裡的書海之中，尋找著答案，可是當一切超越了常人的理解界限時，即便是智慧之書，也未必能帶領問者到出口之處。

金南俊只覺得此刻的腦袋卻就像是電腦裡過度運作的核心裝置逐漸發燙發疼，但任他想破頭腦，也無法在這虛幻的夢境中找到答案。

愈堅強的人，愈容易被夢境侵蝕；

愈冷靜的人，愈容易一擊即潰；

而愈聰明的人，愈容易迷失方向。

「哥。」泰亨微微低著頭，金棕色的瀏海掩去了男孩的眼睛，卻能夠從中感受到他的不安與悲傷，「我知道如果說害怕，或許會令你擔心，但我覺得此時此刻，大家互相坦白自己的心情，那總比一個人承受還要好。」

「所以，哥⋯⋯」泰亨握緊拳頭，低沉的嗓音卻無法自控地哽咽起來，「我好怕，」

「真的好怕珍哥會離開我。」

從以前到現在，泰亨比誰都依賴金碩珍，可是也比誰都更想獨佔他一個。雖然情感早已跨越了界限的並非只有他一個，可是過於顯眼的佔有慾，成為了他們疏遠的導火線。

兩人疏遠了一年，卻在那晚星夜之下，結束了年少幼稚的冷戰。

對金碩珍懷有那份情感的，從來就不只有他一個，可是也只有他敢於表露情感，即使結局並非如他想像中那樣美好。

金南俊愣了一下，弟弟的直率是他始料不及的，可是就如泰亨所說，這已經不是他一個人能承擔的事，夢境是由他們七個人連結，缺一不可。

男人嘆息，伸手輕撫著泰亨的髮絲，然後輕輕用額頭抵著上方，閉上眼睛說：「我阿，想保護你們—」

「可是，我也怕了。」

「怕得要死。」

他是隊長，可是卸下盔甲後，他也只不過被照顧著的弟弟。會因為弄壞東西被自家大哥訓一頓、而那個總會嘮嘮叨叨的哥哥，卻會一聲不吭地幫他將機架上的行李拿下來，就這樣什麼話也都沒說，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機，彷彿不打算從自己弟弟裡聽見道謝之意。

太習慣了。

金碩珍將照顧變成理所當然，卻忘了那本來就不是他的義務。

在美國時，金南俊以開玩笑的語氣說，想金碩珍待在自己身邊，可是裡面有多少認真，他心裡很清楚。金碩珍雖然無法像他一樣，流利地運用英語對話，可是他聽得懂、也可以很快地翻成母語，那也是為什麼他總能迅速給予反應，在一些唸問題的環節中，碩珍客串了一回翻譯員，雖然時間很短，但無疑是讓南俊有一刻喘息的時間。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兩人的想法依舊有很大的不同，這點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改變，可是金南俊肯定的是，他的生命裡，不能缺少這個人或是隊裡任何一個人。正因為他們意見相反，所以總會討論很多，可是在討論之間，總會從中學習到些什麼，那是常有的事。

但如果，沒有了金碩珍，又有誰來跟他討論呢?

「哥—」金泰亨低沉的聲音摻雜了幾分著急與警剔，令南俊頓時回過神來，沿著泰亨的目光看去，卻在剎那間隱約意會到泰亨的意思，「那些人看過來了。」泰亨低語道，「而且也不怎麼友好。」

金南俊和金泰亨感覺到人群的目光都逐漸鎖定在自己身上，眾多雙瞳孔之中全然是極不友善的眼神，四周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彷彿他們兩人下一秒就會成為籠中獵物一樣，被兇殘的猛獸咬殺。

忽然，藏在兩人口袋裡的手機不適時地響起，可是他們隱約覺得這通電話，非接不可。

兩人不約而同地從口袋取出手機，發現是由閔玧其發起的群組通話時，便立刻接起電話，卻聽見了那摻離幾分著急的微醺嗓音，張口喊道—

「快跑。」

下一秒，噩夢來襲。

TBC